那里有摩登时代稀缺的宁静。

一

美剧《生活大爆炸》中，物理天才谢尔顿有一个专属沙发坐垫。

 

那是他宇宙的中心，所有时间和空间都从此展开。无论外界怎么改变，他的日子一成不变。

 

直至某日，朋友们发现，他常偷去一间地下室，还反锁房门。地下室黑板上留有个数字：43。

 

朋友们百般猜测，甚至怀疑那是他捕获外星人之地，或者43是毁灭宇宙的次数。

 

谜底其实很简单，那里不过是谢尔顿避开所有人踢毽所在。43是他个人踢毽纪录。

 

他只是想暂时逃离重复的生活，告别集体，不要社交，在安静的某处，扮演另外一个自己。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43”。

 

马云的43是陈家沟的太极拳，雷军的43是后备箱的滑雪板，马化腾的43是抽屉里成摞的《天文爱好者》，周鸿祎的43是墙上布满枪眼的黑色靶纸。

 

英仕曼中华区主席李亦菲的43是舞剑，毕竟13岁时，她还是全国武术剑术冠军。

 

曹德旺的43，是清晨5点半的高尔夫。

 

他经常一个人跑到空旷的高尔夫球场，挥杆，击球，白球划着弧线落到远方山岭。

 

他独自去捡球，有时还自带手电，“我自己跟自己PK，每天都是第一”。

 

张小龙和曹德旺相似，也把“43”交给了高尔夫。

 

玩高尔夫之前，张小龙嗜好有二，深夜音乐和网球。

 

他和谢尔顿一样把嗜好深深埋起。他每周雷打不动玩一次网球，但极少提及，也不邀请公司同事一起。

 

2011年，张小龙的秘密喜好变成高尔夫。他对此有别有哲学：

 

作为一名男人，不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必须拿着根棍子，去到野地里去晃荡，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男性的内心自由，不至于在工业社会里被压力所碾碎。

 

43并非名人专属，当我们的生活被压缩成块后，每个人都用自己方式寻找出口。

 

有人喜欢深夜背圆周率，长长的数列能带来绵长的放松；有人喜欢用显微镜看草履虫，一看数小时，如上帝般审视微小忙碌。

 

还有白领女子，喜欢换上格子衬衫，背上双肩包，去逛远离生活圈的菜市场。仿佛短时的逃离，就能重回十八岁。

 

所有的43都被小心翼翼藏好。银行彬彬有礼的柜员，或许刚从千里外的演唱会归来。公司里默不作声敲代码的程序员，可能刚完成摇滚首秀。

 

每个人都藏着另外一段人生，或者藏着另外一个自己。

 

钱钟书刚搬至清华时，与梁思成林徽因为邻。

 

钱先生平日温和儒雅，一派大师气象。

 

入夜，他将长竹竿放在门口，待自家猫咪哭叫时，便掀被而起，提竿冲出，与林徽因家猫儿决斗。

 

荷塘夜色，大人小猫，不亦快哉。

 

二

 

人们对43的迷恋，源自于职场快节奏、社会化分工以及大都市特有的孤独感。

 

1936年，《摩登时代》在纽约上映，讲一个小人物在工业时代追求幸福的故事。

 

电影开篇，数百只羊紧挨一起奔出羊圈，无数工人冲出地铁涌入工厂，填满不同岗位。

 

卓别林在岗位上，重复拧扳手，甚至没打苍蝇时间。老板高高在上，一刻不停地监控一切。

 

那是工业时代最真实缩影。

 

20世纪初，亨利福特用劳动分工理论，将一辆福特车生产，细分为8772个工时。每个人，都是一条巨大生产线上的螺丝钉。

 

人们的时间被无限透支，工作时间从14小时延长到18小时，人肉机器成流行调侃。

 

所有人都是工作的囚徒，“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来我这，我能让他的头发变成灰白色。”

 

蓝领和白领的生活从此陷入重复固化，他们奔走于城市，但轨迹已被锁定。

 

20世纪50年代，美国曼哈顿郊区，每天乘车上班白领已达数十万。

 

办公室是最后终点。手提公文包的白领们，争先恐后地走入一间间被钢筋水泥和玻璃隔开的“鸽子房”。

 

美国费城，一位打字员在一家企业重复了60年相同工作。她入职1882年，离职已1942年。

 

办公室场景60年不变：灯光常年昏暗，窗户总是蒙尘，办公桌一成不变地摆着账簿、订书钉、流水账、鹅毛笔和文件盒。

 

王安义在散文《疲惫都市人》中，描述重复生活的苦闷：

 

他们的生活已没有浪漫色彩，钟点标志出他们作息制度，星辰日月、风霜雨雪与他们无关。他们生活在符号中间，人世间多少种事物失去了生动活泼的本来面目。

社会化精细分工，划定了生活范围，职场快节奏，挤压着生活空间，最后，生活被压缩成固态方块，难有伸展余地。

 

压缩生活中，还常浸透大都市特有孤独感。

在日本，居酒屋尽是下班后一醉方休的白领。

 

宿醉的白领睡在商场、地铁、花园和各便利店门口。摄影师川本健二将他们拍成影集，命名“醉酒天堂”。

 

所有这一切，最终孕育出43的冲动。逃离凝固成块的生活，看看别样的世界。

 

走下《摩登时代》大银幕之后，卓别林也找到自己的43。

 

年轻时，他在巡演路上，养过一只兔子。

 

每天排完戏，他便不再与剧团人多聊，一个人回家训兔子，让它学会在有人敲门时迅速躲到床下。

 

很多年后，兔子不在了。他的43是远行，远行去美国加州，住一间只有硬铁床和破桌椅的平房。

 

那里有摩登时代稀缺的宁静。

三

每一次暂别日常，常有别样收获。

 

古天乐有个密不示人的手办仓库，说独处库中能隔离演艺圈喧嚣。周润发拍完戏总要待在私人暗房，说冲印照片能让他忘记枪林弹雨。

 

基努里维斯偶尔会在夜间山路上骑摩托，关闭前灯，“黑暗中的风声震动很享受，适合思考”。

 

有时，43还是一把key，玩着玩着就能打开新世界。

 

王石登完珠峰后，兴趣转向小众的赛艇。他玩了许多年，玩到手指关节都磨出厚厚老茧。

 

最后，他一路玩到竞选亚赛联主席，国际赛艇联合会主席JC Roland见到他，一握手摸到老茧，便笑称“自己人”。

 

JC Roland不知王石其他身份，直到来中国，在外滩看到王石为JEEP代言的巨幅广告牌才惊讶，“原来，他在中国是个大名人”。

 

同样把43玩成事业的还有毛不易。

 

此前，他是杭州立同德医院实习护士，每天在急诊科工作8小时，忙起来如陀螺。

 

下班后，他宅在“进门就是床”的出租屋，抱着从朋友处讨来的吉他，安静录歌。

 

他的43就是那一首首歌，人生不易，总要寻找出口。

 

后来，他带着他的43，走上舞台。不久后，半个中国的黄焖鸡米饭和沙县小吃都在放《消愁》。

 

几年前，刺猬乐队主唱赵子健主业是程序员，常换公司。

乐队同伴调侃，“全中国程序员都是赵子健同事，因为他老换工作。”

 

白天，他带着毛线帽，拿着马扎，坐地铁去公司敲代码。深夜，他在排练室里弹奏歌唱。

 

与鼓手女友分手后，他喜欢独自待在出租屋内。

 

那时，他的43是看宇宙纪录片。看多了，世事就轻了，一切不过尘埃。

 

后来的故事，人们都已熟知。

 

他所在的乐队在夏天的舞台上歌唱。全场合唱《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当然，新世界只是意外收获。更多人所求的43，不过是解构压力，稀释喧嚣。

 

新世纪头几年，有人见窦唯去天坛踢毽。

 

没有刺耳的声浪，没有挥舞的双臂，没有闪光灯，没有狗仔，没有吉他和乐谱。

 

毽子上下翻飞。

 

他从生活越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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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伦  |  复仇与救赎  |  德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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