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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 老九

明朝的皇帝，除了开朝的几位，个顶个的「不务正业」。

 

既有爱斗蟋蟀的朱瞻基、木匠活一流的朱由校、第一个办动物园的朱厚照，还有几十年死活不上朝的朱翊钧、朱厚熜。

 

不过，和前面几位专攻其他赛道的皇帝不同，虽然不爱上朝，还偏爱「修仙」。但万历皇帝朱翊钧、嘉靖皇帝朱厚熜，几乎没耽误干正事儿。

《大明王朝1566》剧照

尤其是二人继位之初，都曾重振朝纲，大有再建盛世之意。可惜无一例外，又都在复杂的权利制衡与斗争中，逐渐失去耐心，沉迷于修仙、炼丹之中。

 

人物的复杂性，与转变背后更深层的原因，被历史学家和艺术创作者盯上了。

 

所以文学上，黄仁宇的一本《万历十五年》，以时间为切片，展示了特殊年份下，万历及大臣们悲情的人生。艺术上，张黎执导，刘和平操刀剧本的《大明王朝1566》（简称《大明王朝》），同样展示了历史人物的众生相。虽是剧集，却有浓厚的历史的底色。

不过，这份底色，即便当下剧集再次进入精品化时代，也稍显暗淡。

 

究其原因，观众喜好的转移，或许脱不开关系，但更多，还是创作者自身的能力与选择。

所以，重看《大明王朝》等经典剧集，烹小鲜（pengxx01）也希望在挖掘现实性的同时，探寻「经典」对当下创作的意义。

 

专栏「理中客」暨「爆款方法论」，也将推出「经典剧集」篇。回顾经典，共振当下。

 

首部作品，自然是铺垫许久的《大明王朝》。这部豆瓣评分达到9.7的神作，无论故事、人物、拍摄还是演员的表演，都达到了国产历史剧的最高水准。

烹小鲜（pengxx01）将从故事出发，一探巅峰国剧的本色。

相比电视剧，《大明王朝》更像历史全景

《大明王朝》的故事，从一桩冤案讲起。

 

嘉靖三十九年，整个冬天一片雪没下，朝廷上下都有点心气不顺。偏偏此时，钦天监监正周云逸谏言，称没下雪是因为「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民不聊生」。

 

周云逸字字珠玑，却成了出气筒。春节前一天，他被东厂提刑太监冯保，活活打死在午门之外。

对朝廷而言，打死周云逸事小，不下雪事大。正月里，嘉靖就算20多年不上朝，也被迫每天斋戒祈雪，只求天随人愿。

 

当晚，果然天降大雪。之前打死人的冯保，视大雪为祥瑞。为了抢个头功，瞒着专权的司礼监大太监，提前向皇帝报喜。

 

谁料弄巧成拙，遭到了掌印太监吕芳等几位元老的猜忌。

在吕芳的授意下，伴着鹅毛大雪，宫中到处是报祥瑞的声音。

 

但雪下了，国库巨大的亏空，老百姓的生死，不能全靠皇帝的祈求解决。于是一场「御前财务会议」即日召开，与会的有「黑恶势力」：内阁首辅-严嵩、吕芳等人；「正义联盟」：内阁次辅徐阶、兵部侍郎张居正等人。

 

还有首次露面的嘉靖皇帝——朱厚熜。

至此，一集还未过半，当时明朝太监专权的形势、混乱的朝纲，以及国库亏空，民不聊生的现状，便呈现在观众面前。

 

殿前的一番唇枪舌战，又交代了几位大臣的阵营和性格特征，一副大明王朝末世的全景，徐徐展开。

 

回到故事。正邪两大阵营，正为国库亏空吵得面红耳赤。奸臣贪污后，把每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甚至还能反咬一口，所以忠臣节节败退，大有溃散之势。

 

眼看即将失衡，嘉靖才缓缓走到众人面前，这个看似一脸笑意的中年人，仅用几句话，就让两方偃旗息鼓，且找到了微妙平衡。

 

至此我们才知道，哪怕不上朝，嘉靖也并非不闻窗外之事，百姓的生死他可能不了解，但谁忠谁奸，他似乎了如指掌。

但长期远离朝堂，权谋再多，还是有点不落地。所以严嵩利用信息差，把嘉靖哄的一愣一愣的。

 

在他的诱导下，嘉靖批准了「改稻为桑」的新政。会议上，嘉靖听到的情况是，「改稻为桑」后，每亩桑田产的丝，比种粮食买的多，农民会自愿改革。嘉靖定的政策是，改的桑田仍按农田征税，最大限度保证农民利益。

 

天子体恤人民是好事儿，谁也挑不出理，所以在奸臣的鼓吹下，会议圆满结束

但实际操作起来，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政策一到浙江，老百姓就遭了殃。为了强推新政，地方官不惜断水、踏苗、毁田，逼百姓「改稻为桑」。严嵩之子严世蕃，更是密信地方官，趁端午汛期，炸毁九个县大坝的闸门，「毁堤淹田」，再以低价收购灾民的田地。

 

如果之前的朝堂会议，只是感受到了奸臣的阴毒，那这一番儿，通过他们视百姓生命如草芥的行为，观众就能很好的把自己带入到作品中。

 

对于当下的剧集而言，能让观众有共情，已经可以纳入精品之列。但《大明王朝》，却在共情之外，用看似夸张，却映照当时史实的例子，将极端的行为呈现在观众面前，也留下了关于善恶的思考。

 

对于历史题材而言，这份来自历史，又共振当下的思索，绝对是创作者应当追求的目标。

好在，邪恶之力登场后，正义绝不会缺席。眼看浙江即将生灵涂炭，徐阶等人没有坐以待毙。

 

他们的第一步棋，是派裕王的师爷，希望争取虽为严嵩爱徒，却尚有良知的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这一步棋，化解了浙江人民的灭顶之灾。

 

识大体的胡宗宪得知大堤决口，亲自率军，与民众共同抗洪，最终牺牲两县，拯救了其他七县，不仅重创了奸臣的狼子野心，还顺藤摸瓜，将毁堤淹田一事的真相，传到了皇帝耳中。

 

第二步棋，是费尽心思，找了个口碑极好的老师，到浙江对抗邪恶势力。别看这位老师人到中年，没有一官半职，但他却是姗姗来迟的另一个主角——海瑞。

这个中国历史上极富盛名的清官，不仅有能力，更是一身正气。

 

他就任后，先是微服私访，了解了当地的实际情况，并向下帮助百姓借粮，度过灾年。向上，力争调整政策，让人民获得实惠。在安抚好百姓后，海瑞又与胡宗宪、「正义联盟」，共同并处置贪官，以绝后患。

 

几番操作下，笼罩在浙江的「阴影」逐渐消散，朝廷的邪恶势力也遭受重创。

 

正邪重新平衡。《大明王朝》中，一场「通天」的对决，也正式拉开帷幕。

从故事看，编剧刘和平与导演张黎几乎做到了极致。朝廷争斗的主线，与浙江新政、沿海抗倭等支线，紧密相连，互相牵制。

 

涉及到的每个人物，无论正邪，都刻画完整。这种对细节的打磨，让观众看剧时可以带入到不同角色，在一个事件中，站在不同的立场思考对错。

 

加上考究的政治斗争戏码，鲜明的正邪对立双方，精彩程度也不落下风。

所以，简述前几集的故事后，烹小鲜（pengxx01）将从编剧、导演、演员等角度，试着分析《大明王朝》之所以精彩的原因所在。

 

每一环，都值得当下的创作者学习。

经典群像，由导演、编剧、演员共同缔造

先看剧本。《大明王朝》的编剧刘和平，是中国电视剧编剧委员会会长。他笔下的《雍正王朝》《大明王朝》《北平无战事》，都是历史正剧的扛鼎之作。

接受采访时，刘和平曾多次提到，编剧的艺术是结构的艺术。应用于《大明王朝》中，就是正邪的绝对对立。

 

不止是前面提到的权力集团斗争。剧集的两大主角嘉靖与海瑞，地位不相等，却处于正负两极。他们的性格与行为，带动着整部剧的矛盾冲突。所以刘和平写人物时，没有提纲，而是「随物赋形」。

 

他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随着性格与内心所感，赋予人物灵魂与行为，再把人物「还给」故事，从而形成一个闭环。靠着这个天才的方法，《大明王朝》的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观众对于半虚构半还原的「历史」，也没有任何怀疑。

刘和平

不过，想采取这个方法，必须要对历史有足够的了解。刘和平在创作《大明王朝》时，就先查看史迹，从政治、经济、社会等角度，全方位了解「大明王朝」。

 

他总结说，当时的人物，都无法避开「势」和「道」。「势」是天下大势，通俗说就是历史大环境，无法因个人的意志转变。「道」是心中遵从的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信念。

所以表面是正邪对决，实际包含着海瑞「仁政理想」和嘉靖「君主专制」的思想斗争。这是中华文化发展几千年，始终不分胜负的对决，也是通过剧集，刘和平希望传递出的中华文化脉络。

 

这份与其说写剧，不如说写史的初心，是当下难得的品质。

再看表演。《大明王朝》选角时，陈宝国原本饰演海瑞，但看完剧本后，他对嘉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了把这位擅玩权术的特殊皇帝演好，他也多次的翻阅史料，从记载中增强对人物的理解。

 

采访时陈宝国分析：“嘉靖在帝王类型的人物区，是比较个色的一类。你说他复杂，在我看来也就是孤单。”他和日夜相伴的宦官交心，却对可能加害自己的臣子、亲人万分警觉。

 

这份深刻的理解，从一段戏中可见一斑。

 

陈宝国回忆，剧本中刘和平写了一句话：“此处，嘉靖的舞蹈。”

 

看似突兀，但陈宝国清楚前后剧情，等着导演安排形体。谁料现场导演驾好机器，没有任何安排，希望嘉靖自由发挥。

 

于是，没有基本功，但了解嘉靖心境的他。一边张牙舞爪的跳舞，一边加了抓苍蝇的动作，希望给嘉靖找到心理依托。

这段戏，既有美感和张力，还让角色复杂的内心外化，成了中国电视剧史上的名场面之一。

 

演员对角色的理解和思考，是成就经典的关键，也值得当下的演员学习。

 

而除了陈宝国，剧中还汇聚了大量优秀演员。在《大明王朝》重新上线后，主创回忆，当时的拍摄现场是异常安静的，演员之间不聊天，一来就走戏，每句台词都会事先背好。这份专业的精神，与积极的氛围，也是成就群像戏的关键。

 

最后看导演。有了好故事和好演员，最终的呈现效果，还要导演说了算。

虽然曾执导过《走向共和》《人间正道是沧桑》等经典佳作，但在很多人心中，张黎的巅峰之作，还是《大明王朝》。

张黎

首先看镜头语言，因为剧中有大量内心戏，所以张黎用彩色、黑白做对比。切到黑白时，不是内心的意象，就是对往事的回忆。直观又写意的黑白表意镜头，后来成了张黎作品的特质。

 

其次是处理演员的疑虑。因为有历史人物和戏剧改编的双重背景，所以在表演时，演员很难摸准自己的脉搏。此时张黎告诉演员：“这就得回到你的创作初衷。戏的精神实质是什么？其实就是把握一个分寸，不能执迷于具体的一件事、一个人。戏的本质是什么？是人物关系。演员不能一个人演，总是要通过人物关系去表达的。”

 

所以张黎借剧本，在每场对手戏中都加入了丰富的镜头语言，帮助演员拆解表演层次，最终成熟的剧本、专业的演员与经验丰富的导演，共同成就了这部群像戏的经典之作。

结语

虽然是历史剧，但《大明王朝》对官场众生相的刻画，以及每个人面对事情不同的选择，兼具现实意义。这也是剧集在当下仍具活力的关键。

 

所以创作这类剧目，在讲好故事的基础上，利用历史本身的特质，输出理念与价值观，关照当下，是更高的层次，也是缔造经典的方法论。

 

这要求主创懂内容、懂历史、懂人性，最重要的是要有创作的匠心。

 

每一项，都需要创作者精心打磨，再让时间与历史给出答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