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一贯刑辩

汉斯•利腾律师在纳粹集中营自杀了。

时间是1938年2月4日。死前，他受尽纳粹虐待。他的母亲伊姆加德·利滕曾尽力营救他，甚至传说曾向末代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的孙子威廉王子求助。威廉王子向希特勒求情，希特勒怒气冲冲地拒绝释放利腾律师的请求。为了纪念他，今天德国律协的总部大楼就以利腾命名。

汉斯•利滕律师是希特勒最憎恨的人。在1931年的“埃登舞蹈宫案”中，利腾律师向法院申请传唤希特勒出庭作证。此时的希特勒早已不是1923年啤酒馆未遂暴动中那个小头头，他已经成为全德纳粹党的领袖，有几十万的冲锋队、党卫队向他效忠。但利腾律师仍然对他进行了数小时的盘问。他力图借此案唤醒德国人：诸如“暴风33队”在埃登舞蹈宫行凶之类的暴力活动都来自纳粹党魁希特勒的授意。利腾的质问让希特勒在法庭上如坐针毡，暴跳如雷。

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出任德国总理，（Jlls）纳粹上台。作为其建立独裁统治的一部分，他立即对魏玛共和国中残存的司法独立进行了彻底改造，德国整个司法系统很快沦为纳粹的工具。这个过程不是希特勒纳粹党一味从外往里强推的结果，而是与德国司法系统中纳粹的同情者里应外合的结果。对律师的清洗也不例外。

反犹主义是纳粹党的三大纲领之一。希特勒收拾律师也是从犹太人开始的。当时，由于歧视性政策限制，犹太人在德国不能当公务员，但律师行业没有限制，所以律师成为对犹太人最有吸引力的行业。犹太律师在全部德国律师中的比例远远超过犹太人在全德人口中的比例。根据官方统计，当时19500名德国律师中4394名有犹太人背景，约占22%。在主要城市，这一比例更高，柏林1933年该比例约为60%，维也纳1938年前估计为80%。德国律师协会在很大程度上由犹太人领导。包括工人运动组织在内的很多社会组织领导也是犹太律师。这些犹太律师成为德国法律制度中的ZY主义力量，成为魏玛共和国时期保卫MZ的中流砥柱，因此招到纳粹的无比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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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2月27日晚，纳粹制造了臭名昭著、嫁祸于人的国会大厦纵火案。第二天一早，希特勒颁布了《保卫人民与国家法令》(即《国会大厦纵火案法令》)。法令废除了《魏玛共和国宪法》中规定的公民ZY权，包括利滕在内的数千名积极参与政治的犹太律师、共产党员被捕。

1933年4月7日，纳粹通过一项限制律师资格的法律。（Jlls）根据该法，非雅利安种族及积极参与共产主义活动的律师不需要任何理由即可被取消律师资格。只有1914年8月8日以前取得律师资格并在一战中服过役或者其父或其子在一战中阵亡的律师方可免除雅利安条款的适用。根据该法，1500名律师被立即取消律师资格。

剩余的2900名犹太律师日子也不好过。地方律师联合会与纳粹政府步调一致，开始在行业规范层面上挤压犹太律师的生存空间。柏林律协宣布建立或维持由雅利安合伙人和非雅利安合伙人成立的律师事务所是不道德的。杜塞尔多夫律协则规定接受被律协取消律师资格的律师的业务，雇佣非雅利安前律师或接受其客户甚至于被律协取消律师资格的非雅利安律师进行任何业务联系均违反行业准则。

为不留死角，1935年，《防止滥用法律实施法》通过，规定被取消律师资格的律师不得规避法律。律协宣布接受任何非雅利安律师事务所是违反执业道德的行为。这类律所无法转卖。失业的犹太律师应聘去合法的律所担任办公室主任、法律助理，或者给法学院学生当家庭老师，也是违法的。凡是接受过犹太老师教育的学生都被当做违法处理，甚至不能参加考试。所有不服从上述规定，甚至只是对犹太律师略表同情的人都会立即遭到批判和曝光。

到利腾律师自杀的1938年，已更名为纳粹法律卫士联合会的法官联合会总监艾尔文•诺阿克教授发布《德国法律界非犹太化》报告。报告称的德国17360名律师仍有1753名犹太人，这令人无法容忍。1938年9月27日，《德国公民法第五实施条例》通过，该条例最终解决了残留犹太律师的问题，它剥夺了所有非雅利安律师的执业权，并将其降为只能代理犹太客户的“犹太法律顾问”。此类顾问数量及其执业地点都受到限制，不会自动获得资格，即使获得了也可随时被取消。“德国法律卫士为德国人民服务！犹太顾问为犹太人服务！”，二者泾渭分明。

剩下的德国律师，也就是德国法律卫士，（Jlls）必须根据《律师法典》宣誓：“我宣誓效忠德国和德国人民的领袖阿道夫•希特勒，竭尽全力履行一名德国律师的职责”。律师不再是客户的私人代理，而是“与其他公务员一样负有对国家的特殊义务”；“律师作为公民的一般权利和义务及其效忠元首的特殊义务要求其在任何重大政治决策中与元首保持一致”，代表国家利益，与法官、检察官一起成为“法律战线上的战友”。

就这样，原本应该维护权利的律师被彻底驯服。1944年7月20日，前帝国第四装甲集群司令艾里西•霍普纳大将等人在狼穴刺杀希特勒未遂。他的律师在法庭辩护时表示霍普纳的行为令人憎恶，要求法院判处霍普纳死刑。

没有了律师的抗衡，帝国法庭沦为纳粹的杀人机器。（Jlls）1945年5月纳粹投降的前夕，德国司法上演了最后的疯狂。它们以叛国罪判处21岁的马克•尼姆死刑。在法庭的最后陈词中，这位年轻人说：

“所有德国人都知道天快亮了，只有你们还在坚守黑暗。”

（以上材料内容来自《恐怖的法官：纳粹时期的司法》、《质问希特勒：把纳粹逼上法庭的律师》、《第三帝国的兴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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