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抉择

作者：悍雨啸风

一

终于熬到了寒窗苦读终有日。寝室的四个哥们，开始忙碌起各自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日子，最能体现自身价值的事情来。

算是帅哥的曾强，毫无疑问地要抓紧这个短暂的美好时光，和女友一起将妙不可言的春青爱情之歌演绎个淋漓尽致。为此，他特地在校外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租了一个比卫生间大不了多少的隔断房，与女友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将爱情进行着最殷实的升华。除能在饭堂里偶尔见上他一面之外，其他时间都很难看到他的身影。

文绉绉的李民，则每天夹着厚厚的一摞教材，早出晚归做起了家教。他把学来的尚未完全消化的外国语言，再向小孩童们进行反哺。至少，让小孩童们都能听懂他那最基本的英语说话就行，他们现在又不可能马上去当翻译。最根本的是能够有点收入，为离校后的临时住处积攒些房租等费用，以免露宿在公园里的座椅上。

一天屁股下面就像装着弹簧似的刘小刚，更是一到晚间就开始繁忙地翻阅起地图来，从中仔细地找寻出免费的旅游景点，包括最省钱的乘车路线，在手机上作好详尽的记录，为第二天的行程做好谋划，一切以最大视觉化和利益化为主旨。很快就要回家乡了，他不想留在这个满是市侩的城市里，就想趁这段时间好好浏览一下京城，以免留下遗憾。

四个人的寝室，大白天的就只剩下他万智了，他既不想学习曾强去触摸女人缘，也不愿意学习他去拥抱满嘴散发着冰激凌味道的女同胞。像李民那般去做家教，他又不愿意去误人子弟，也不缺那点钱。学刘小刚去旅游观光吧，他又舍不得让自己那两根娇生惯养的腿去辛苦，何况他也不是爱出去游玩的那类人。只有每天坐在屋子里，门都不敢出的等候着梦想的黄土坡上的信息。

一晃就是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万智都是在很无聊地将打包好的行囊打开来，再重新地整理一番，然后再打包好，借以消磨心急火燎地等待时光。并不是他万智没有女人缘，也不是他不愿意去拥抱校园的女同胞，而是他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那位因为家境贫困而过早就辍学的她，杨晓华。一想到杨晓华，万智的心里就激动万分……

二

“你为什么要辍学呢？这是你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啊？美好的前途就在这高等学府里啊？”在校园的松林园里，万智望着神情十分忧伤的杨晓华问道。

“我不能让我的母亲再拖着有病的身子，爬山越岭地採挖草药，为我支付学杂费了。再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要上学，加上你也知道的，我父亲的腿又受了重伤，已不能再干重活了。你说，这些问题摆在眼前，我该怎么办？”杨晓华说的时候有些哽咽。

“我可以帮你啊？”万智很动情地说。

“你帮我？你能帮我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吗？你能帮我每天爬山去采药材吗？你能帮我支付弟弟妹妹的学费吗？就算你能帮我，又能帮得了多久？”

杨晓华的一番话让万智一时反应不过来，无法回答。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父亲来接骨的大部分费用都是你硬从家里要来的。到现在，你的家人对我的成见都特别大，对你也是非常的不满意。阿姨到学校都来了四五次了，整得全校都知道，我在以身傍你这个高干子弟了。你还要来帮我，是嫌这个动静还不够大吗？”杨晓华说到这里，眼泪落了下来。

“我妈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也就说说而已。再说了，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想，你不能就此辍学了啊？会造成你一辈子遗憾的。”万智心无底气地相劝着，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让这位人品极佳的优学生离开青年人都梦想的大好赴仕之路。当然，更多的还是他很爱她，爱她的朴实无华，爱她的纯情真诚，爱她的坚毅，爱她的忍辱负重。总之，她的一切他都爱。

自万智和杨晓华认识的两年时间里，万智从没见过她到校外的饭店去吃过饭，即便在学生饭堂里吃饭，她也是打好很简单的饭菜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去吃。杨晓华处人待物都是一视同仁，从不与人争论，对于一些议论也都是一笑代之。最罕见的是，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女生，恐怕在全国各大院校里也算个唯一了吧。

杨晓华很简朴，她并没有校园里大多美女们那般妖艳的美貌，一双明净清澈晶亮的眼眸，配上弯弯的柳眉，白皙的皮肤透着淡红，娇润的双唇总是紧闭着，清纯的神色在自然流露。虽然，她没有多少衣服可以更换，最常见的就是穿着颜色单一的中性颜色服装，紧身小脚裤，一双小跟鞋，但却显现出她的乡村美。

学校领导也曾以奖学金的形式挽留过杨晓华，但被她谢绝了，因为，她还有一个在生活里沉浮的家需要她。

在送坚决辞学回乡的杨晓华去火车站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两颗伤感的心。

在临进检票通道时的一瞬间，杨晓华突然转回身紧紧地抱住了万智，伏在万智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号称男子汉的万智抽泣着，也掉落了眼泪。这场这景，流着四行泪，犹如诀别。

“抢钱啦，小偷抢走我的钱啦！”一阵悲呛的声音很微弱地响起来。

万智和杨晓华一同向呼喊声望去，只见一位约六十岁左右的老年人正绝望地对着已经跑远的窃贼的身影哭喊着。周边流动的人都停下来片刻，向老人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然后摇摇头，叹息一声，又匆匆地离去。

杨晓华把背包交给了万智，向那位老人走了过去。万智急忙紧跟着，也走了过去。

“大娘，您的钱是被刚才跑的那个人抢了吗？”杨晓华十分关心地问老人家。

“那是俺闺女给我回家让给她大（爸）治病的钱啊……”

“您闺女怎么不来送您啊？”杨晓华用衣袖为老人家拭拭泪水。

“本来是要来送的，俺那外孙孙突然发高烧住了医院，她急啊，又要顾孩子又要来送我，那怎么行啊？我坚决不让她送，谁知道……这可让我怎么办啊？”老人家说完放声地大哭起来。

“老人家，您不要太伤心了，要不您先去您闺女家吧？”杨晓华提议道。

“不行！”老人家一口否定：“那可不行！俺那闺女够苦的了。女婿去了广州出差，她一个人要上班，还要接送孩子，多不容易啊，不能让她知道这回事。让俺那闺女知道了，肯定窝心，又得想法子去筹钱。好在车票在手里攥着，没被抢去。咳，咋着也得回去了。”说着老人家又伤心起来：“可不能再难为俺那闺女了。”

杨晓华摸摸衣兜，又看看万智：“你能再帮我一次吗？”

“没问题，有什么忙需要我帮，你只管说。”万智忙挺直了腰，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最佩服、最敬慕杨晓华的就是她的精神。

“给我借点钱好吗？”

“不能言借，言借就太外气了。要多少？”

“你带有多少？”

万智翻出钱包大略的看了看：“也就是两千多点吧。”

“那把这些都给我吧。”

万智把钱全部掏给了杨晓华。

杨晓华接过钱连同自己兜里的三百元一起塞给了老人家，在老人家坚决地拒绝中，硬是把这些钱装进了老人家贴身的口袋里，转身对万智说：“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你。”

“你说的是真的？这个人情你一定会还我？不是骗我？”万智心里一动，连忙地追问道。

“是，我不会骗你，一定会还你。”杨晓华说得很坚定。

三

想到这里，万智不由得笑了起来：“杨晓华，你也就是小丫头片子一个，你能精灵过我吗？就是个孙悟空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心啊？还坚决地不让我也辍学，陪同你一起回你乡下创业呢，说什么我的前程远大不能耽误，再远大也得有爱来支撑啊？没有爱的理想能是理想吗？想休了我？哈哈，那太难啦！现在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吧？这个人情，你是不还也得还了。”

这些天百无聊赖，万智就是靠着这个“还我人情”的诺言兴奋着神经的。他知道，如果得到了这个“还我人情”的诺言，他将面临着父母的最严厉的惩罚：断绝经济来源。所以他这几天坚持吃一顿饭，当然，这一顿饭他吃得非常饱，几乎是硬撑下去的，为了适应以后没钱的艰苦生活。这一顿饭的概念，让万智吃尽了苦头，特别是晚间，饿得那个难受劲，抓起枕巾都想把它一口吞下去。

万智算是彻底理解了人是铁饭是钢的真正含义，天下再苦逼的事情，恐怕也莫过于饿肚子了。

就这还不算苦，睡在地板上那才叫难受呢，看着软绵绵柔舒舒的床，更是腰肌骨要散了架。为爱，万智豁出去了。

万智一边哼着不知道是谁唱过的流行歌，一边将磨磨唧唧的刚倒腾出来的衣物重新装了回去。反正又没事干，就当活动筋骨了。

“喂，万智在吗？喂，万智在吗？”楼下有人在喊他。

“在！在！万智在！”万智忙爬到窗台上大声应道。

“有你的信件，你下楼来取一下吧。”是学校传达的师傅。

“好的，好的，您稍等一会，我马上就下楼出来拿。”万智兴奋极了，诺言终于来了，他知道一定会来，因为他了解她，或确切地说，因为他信任她。

拿到信件回到寝室后，万智躺倒在床上，放舒服了身子，准备开心、幸福地领略诺言里的美满。

信写得不算太长，但在万智看来很长，长得就像清晨阳光下心的影子。用万智的逻辑来说，就怕信短，越短就证明越没话可说，越长说明心里的念挂就越深。

“收到你的信，看了数遍，心里有些忐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啊？我家乡的很多事情你不了解，不能站在大城市的观点上来看待西部的穷壤。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再残酷，有比我一天只吃一顿饭、要睡地板还残酷吗？

嗬嗬，万智笑了：杨晓华呀杨晓华，你提醒得晚了，我早都有预谋了。

“你觉得你能够在冒着烟腥味的土炕上睡得着觉吗？你觉得你能半个月不洗澡而感觉不会难受吗？你觉得你能吃下去没滋没味的土豆和南瓜吗？你觉得你能在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乡村里住得下去吗？还有更多的你无法承受的，不想再说出来，是想让你对乡村还有一丁点的好印象……”

哈哈哈，这在吓唬我啊？当我是小孩子了啊？你一个女孩子家都能呆得下去，我这强汉子还会怕谁？何况我还有最爱的你在那里相陪，一点苦都吃不了，还有爱吗？

万智并不在意杨晓华的这些不堪的描述，只想知道那个“还我人情”的诺言。

他继续看起下一段来。

“你在大城市里，家境又好，日掷千金那不算什么，可在我们这里，一分钱掰成三瓣花也不足为奇。家境再好，你总不能去啃老吧？没有家人的经济支持，你就必须自立，你自立得了吗？养猪养鸡的你能做得了吗？就算最轻松的挑拣草药材，还要担着往收购站送，你能吃得起这苦吗？”

你算看错我万智了，我这些天翻腾着行囊，就是在磨练自己的意志，你说的那些所谓的苦，我万智会怕吗？这杨晓华啊，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气。再说了，我教个小学生总算可以了吧？能难得住我吗？

万智笑笑，继续寻找那个“还我人情”的诺言

“是，你说的没错，做人要有信誉，说出去的话就要兑现。我知道，我说了半天，对你都是耳边风，你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那就让你撞一回吧。如果你真的能适应，我不反对，真诚地欢迎你来，哪怕只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

万岁！万岁！万万岁！”万智举着信跳了起来，那个快乐，那个开心，满嘴的诌起诗文来：“金子虽昂贵，爱情价更高……

四

已经有了女儿的万智，想到过去的那句“还我人情”的诺言，和自己那一个坚定不移的决定，由此带来的幸福无限，不由得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又在得意什么呢？”

“老婆，呵呵，瞧瞧我多幸福啊？怎么样，你杨晓华最终还是没能跑出我的手心吧？”

“行啦吧你，难道忘了你哭鼻子的开始啦？”

“妈妈，爸爸怎么哭鼻子啦？”女儿很好奇爸爸那么大的人，怎么会哭鼻子呢？哭鼻子好像是小孩子的专利。

“你去问问你爸爸啊？让你爸爸告诉你他是怎么哭的鼻子吧。”

“嘿嘿嘿，想在女儿面前揭我的伤疤啊？”万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爸爸，”女儿拽着万智的手问道：“您也会哭吗？是怎么哭的呢？”

“是啊，爸爸为什么会哭呢……爸爸是怎么哭的呢……”万智有些尴尬地咕哝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

“噢，我知道啦。”女儿突然拍着小手叫起来。

“你知道了什么？”万智奇怪地问女儿。

女儿让万智低下头，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爸爸，是您惹妈妈生气了，妈妈就使劲地打您的屁股了，结果疼，您就哭了。对吗？”

“哈哈哈！”

万智抱起了女儿，爽朗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