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轻 来源|蓝媒汇

对小武来说，镜头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镜头里的他阳光幽默，抖得一手好机灵，是一个“纯粹”的高端玩家。会带着无人机前往风景秀美的地方，用高空视角领略旁人难以企及的美丽。成千上万的人会随着无人机镜头和他的解说，沉浸在高大上的逼格中无法自拔。

镜头外的他双眼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内容创作对他来说不再是一开始的兴趣，反而成了他身上无法摆脱的负担。为了这15秒的视频，他不得不殚精竭虑的思考吸粉问题，以及如何把小众的航拍更多的扩散到更大的群体中来。

当抖音如彗星般崛起于这个时代，与站在头部弄潮的玩家不同，小武仅侥幸抓到了它的尾巴。

1

第一次见到小武，是在他位于回龙观的出租房外。顶着北京近四十度的天气，他站在小区门口抽着烟，老远的就朝我打招呼。我几乎没有认出他来：同视频中帅气的形象不同，脸色暗黄且带着浓重黑眼圈的他，更像是个随处可见的码农，而不是在抖音上有着20万粉丝的网红。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采访——在抖音迅速崛起的这半年来，无数自媒体将目光转向了这个内容富矿。哪怕是处于这个生态链的底部，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联系到了他，试图一窥抖音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小武对于自己的网红身份其实并不认可。他觉得自己最多是个“高端业余玩家”，还远远称不上“红”。在他看来，能在抖音上称之为网红，必然得是粉丝百万以上，广告接到手软。

“像我这种有着固定粉丝群，每一期的节目都不上不下，迄今为止就拿到了8000块钱收入的，算什么网红？”

“如果哪一天有人联系我，想对我进行系统包装。或者抖音官方那边签下我，最起码不用把生活的压力带到视频中来，才能说自己红了吧。”

年初，在抖音开始大火特火的时候，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自己的工作带到抖音中来。作为一名航拍摄影师，小武起初的目的不过是给自己乏味的工作带来一点乐子。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视频获得了非常高的曝光率，甚至圈内的很多不熟的朋友都打电话向他求证。

这给了他继续下去的信心。

但小武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正是平台飞速扩张的时期，极度渴求各领域的内容来满足大幅度增长的受众。当这波红利过去之后，抖音迅速调整政策，把自身的定位由平台侧重为MCN，实施头部“包养”、腰部“喂养”、尾部“放养”的策略。像小武这种粉丝不过百万的号主，只能任其自生自灭——在有限的推荐量下，火了自然最好，不火损失也不大。

很快，处于尾部的小武就尝到了苦头：当用户增长量呈平稳态势后，想要突破垂直领域内的粉丝壁垒，就成了渴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小武的20万粉丝基本是在年初三个月内积累出来的，从五月份开始，粉丝的增长量甚至不超过两万。

“我觉得我被绑架了。”

他所说的“绑架”，是指这个抖音号对他来讲，已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天花板已经触手可及，不论是粉丝增长还是内容变现都很难看到希望。但粉丝基数放在那里，他必须要舍弃有限的休息时间，在工作之外继续策划选题与拍摄。

“连女朋友也没时间陪了”，他自嘲道，“不过万一出了爆款呢？”

2

出了爆款然后一夜成名的奇迹，在抖音上并不少见。王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中央音乐学院的研三学生，能歌善舞的王小姐一直觉得，抖音天生就是为自己这类人出现的。于是她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共同申请了一个账号，主要拍摄日常的学习和生活。

俊男美女的套路组合威力很大，在获取一定的基础粉丝后，每一期作品都能为她带来不俗的成绩。但问题是，抖音上的红男绿女各路神佛实在太多，在审美疲劳之下，已经很难实现平台初期的奇迹了。

今年五月，王小姐和朋友在看到“停车场唱歌”这一套路火起来后，终于醒悟到他们的思维进入了死胡同——既然大家对颜值失去了追捧，那不如回归到我们的专业上来，做一个“开口跪”系列。

所谓的“开口跪”，就是设计一个情景对话，让声乐系的同学面对镜头，在观众猝不及防的时候开口炫技。

事实证明，专业和套路确实更得人心。一共五期的“开口跪”，平均获得近120万播放量，也为他们带来近30万粉丝，加上初起累计的10余万，王小姐和她的同学们一时成了学校内的风云人物。

或许是娱乐颜值类领域的高变现能力，成名之后有多家广告主找上了她们，但可惜的是，基本都是做化妆品的微商。

“其实这种广告我们不想接，三无产品太多了，那些面膜美瞳之类的我们自己都不敢用，万一出了事，我们不想也不敢担这个责任。再说了，一期视频对方报价200块钱，还要面对他们无休止的意见，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除了变现的问题外，更让他们感觉棘手的是，套路玩久了，就不新鲜了。在最近两期的“开口跪”中，他们只获得了不到10万的播放量和点赞，粉丝增长数甚至不如下滑数，评论区也开始不和谐起来：谩骂、调戏、骚扰等不计其数，有人甚至试图人肉他们的信息和黑料。

“其实我们挺同情温婉的，”王小姐很无奈的说，“但也很羡慕。有时候被黑也是一种幸福，最起码你知道你够红了，总好过现在不温不火等死。”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现状，或许王小姐和她的团队还能继续“嘻嘻哈哈”，但在毕业季来临之后，焦虑的情绪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大家必须要为工作问题做打算，已经没有时间再耗到思考套路和拍摄中来。

“我们有想过毕业之后大家成立个专职团队，但意见不统一。说实话，出了校门我们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生存，但是做了这么久的抖音，我们拿到的钱甚至不如兼职两门钢琴课来的多，签约又遥遥无期。哪怕签约，也不过够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罢了，谁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毕业之前我们有时间思考套路，或者坐等机遇砸到我们头上。但毕业之后，内容质量会下降的很严重，甚至停更都有可能。赶不上第一波流量风口，不管是抖音还是其他平台，只能是我们的尝试和过客。”

确实，流量时代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机遇更是冲击。一边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和生活，拿着稳定的薪水波澜不惊。一边是豪赌一把，不顾一切的拥抱未知与奇迹。这是个二选一的命题，摇摆在其中，只会同王小姐和小武一样心力憔悴。

当问及他们俩为什么看不到希望，却仍然坚持下去的时候，不管是小武还是王小姐，都提到了“为了让粉丝们还能看到他们。”

也许他们不知道，在那个镜头的内外，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粉丝，更是流量时代下的整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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