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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作者 | 浅唱（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在林州，你很难找到一个不懂建筑的成年人。每家每户，总有那么一个人，或是全家人，不是瓦工，就是木工，不是钢筋工就是管道工，或是其他什么建筑工种。他们办事踏实，严谨细致，能用智慧和心血铸就楼阁台榭。他们十万大军出太行，遍布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小工地上，用工匠技艺造就一个个建筑精品。

红旗渠的美名，让林州人的建筑技艺被全世界知晓。其实林州人对于建筑，尤其是对于房舍的极致追求，一点儿不亚于他们对于水的渴望。老一辈的人常说，咱林县人啊，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都把钱花到了房子上。的确，林州人走遍全世界的山山水水，最后还是要回到太行山脚下，在祖祖辈辈耕耘的土地上，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

中国人对房子情有独钟，有了房子才好安身立命，才能有一个与世界周旋的原点，而林州人更甚，房子是生命存在的目的，是无可置疑的信仰。我在南方好多地方看到，祖辈们的百年老宅里，依然住着心安理得的子孙。但这在林州简直不可想象，活了半辈子，没有盖一座亮堂的房子，不但被旁人看不起，就连自己也觉得白活一遭。建造一座宅院，让子孙得到滋养和庇护，是林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大任务之一，另一个任务就是子女成家，但这个必须建立在首个任务完成的基础上，否则很难实现。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已融入世代林州人的血液，历久弥新，愈发坚定！

或许，正是对自家房屋的精心建造，才造就了林州人的十八般建筑手艺。这手艺，让林州人糊口，养家，致富，发达！这手艺，让林州人建造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家园，让他们建造出红旗渠那样的世界奇迹，让他们敢于在全世界施展技艺，挥毫泼墨。

历史上的林州十年九旱，吃饱肚子就已是奢求，能有几间茅草房，已是大多数人的能力极限了。现在茅草房几乎看不到了，或许在林州某个山村，还能有幸见到，不过早已是年久失修，残垣断壁。屋顶上厚厚的草是房子最鲜明的特征，一根接一根的草簇拥成斜坡屋顶，组合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雨水只好屈服于它，俯首听命顺势而下。屋檐下，房舍里，人们遮风避雨，繁衍生息，它是一代代林州人顽强生活的见证，它承载了人们太多的喜怒哀乐，从口口相传的家族历史，延展到现在老人的遥远记忆。现在，它把所有的光阴故事，连同它自己，一起搁在了历史的角落里，被人渐渐遗忘。

还能被大多数林州人记起来的，是儿时的土坯房。生长于这片土地的人们，选用粘性较大的土，把它置于模具之内，夯实成砖的模样，避雨，晒干，达到了建造一座房子需要的足够数量，然后动工建房。左邻右舍少不了建筑人才，都会跑过来出人出力帮忙。一块块土坯变成厚实的墙体，然后上木梁，架木檩，钉木椽，屋顶已然舍弃了茅草，换成了青砖小瓦或红砖大瓦。

房子平地而起，主人了却一大桩心愿，额头的汗水淌成心里的蜜汁，人生变得充实饱满。我小时候住的老屋，就是这种土坯房，据说那些土坯，是爷爷他们利用生产队不上工的闲暇时间，一块一块砸出来的。土地孺养了生生不息的人，人又把它变成坚实的房宇，避雨遮风，拢聚温暖。土坯房现在也不多见了，经年的雨淋水泡，会把它腐蚀成残缺的雕塑。现在还有好多人怀念土坯房，怀念它的冬暖夏凉，怀念它的厚实淳朴。

曾经有一段时间，建造房子用上了青砖黛瓦，房子古香古色，朴素雅致。但这个始终没有成为主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红砖房雨后春笋般布满林州大地。我们马家山村南沟的砖厂，一度还是品质保证的抢手货，见证着红砖的火热年代。直到今天，红砖依然是林州农村建房的主要材料。泥土制坯，烧制，出炉，软踏踏的黑黄泥土，升华成结实通红的方砖。他们被砌成一座座房屋，在人的智慧下物尽其用。千百年来的木头大梁被水泥粱替代，现浇的水泥顶棚结实坚固，不再像以前的土木顶棚，人要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脚步放重了，整个顶棚都要跟着震颤。现在好了，大人心怀满足在上面随意走动，小孩子肆意蹦跶而不被呵斥，房屋顶棚第一次可以承载全家人的欢愉。

红砖房顶配上红砖瓦，房子上下通红，一片兴旺之像。很快它们就被水泥包裹，平整光滑，乌青靓丽。院子里的前墙，肯定会贴上耀眼的瓷砖，整齐划一，生机而明亮！堂屋坐北朝南，大都呈五间分布，现在又变成了三大间布局。房子也越来越高了，有了二楼，也有了三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必须要建陪房，东屋，西屋，南屋，给予它们厨房，储藏室，卫生间等不同的角色，组合成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院子的大门一般放在东南角，寓意紫气东来！

建造这样一座别墅级别的房子，几乎要耗尽一家人的大半生心血。在林州，没有人会去逃避这件事，没有人在建造房子的事情上拖拖拉拉，得过且过。可以省吃俭用，可以节衣缩食，但不能放弃建造房子的执着和努力。一座房子，需要运筹好多年，精打细算好多年，一点点儿准备，一步步累积，万事俱备了挥手就干，没有丝毫迟疑。如果家里有男丁，那更要费一番心思，要让将来的儿媳妇挑不出毛病，要让她能看上眼，能够嫁过来成为房子的女主人。这是人生的大事，是家族绵延传承的重要保证，不容一丁点儿的马虎！

这几年，随处可见的房地产广告，侵入了生活的所有角落，不断增多的楼盘让林州城区快速扩长。越来越多的林州人告别了田间地头，来到城里置产置业，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变成了整洁干净的市民。这是一个艰辛的过程，也是祖祖辈辈农民生涯的惊险一跃。捷足先登的一部分人，出于生活或工作的需要，必须要在城区有一套房子，方便上班，方便上学，方便一切。这方便惹得人心痒痒，让旁人向往不已。漂亮整洁的小区，高耸入云的楼房，还有物业人员帮你值守和打理，这些都是农村的宅院所不能比拟的。

买房子，到城区买房子，成了林州人的新目标，尤以年轻人为甚。这个目标，和祖辈父辈们建造一座房子的想法一脉相承，毫无二致。同样，这个目标的实现也伴随着内心的煎熬，一次次的摇摆，一次次的坚定。需要付出比上一辈人更多的心血，需要丁吃卯粮，需要背上大半生的债务。但是，为了美好舒适的未来生活，这一切付出都值得。挑位置，选楼盘，询价格，然后左右思量，同样精打细算，让居之不易的城区，变成自己指日可待的家园。

当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闪烁在林州大地，每一盏灯火照耀的，都是一个家庭的温馨安宁。于林州人，有了房子，才能把家安置，没有房子，心则无处安放。哪怕在外住星级酒店，美轮美奂金碧辉煌，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家的感觉。这房子可以是茅草屋，可以是土胚房，哪怕家徒四壁，哪怕篱笆扎门，它也透着家的温情暖意。

这是林州人祖祖辈辈的信念，他们能够建造出世界上最美的建筑，也能让自己住上最好的房子，房子里盛满了他们的幸福！

为了这个幸福，他们战天斗地，他们艰苦创业，他们矢志不渝！

浅唱 本名刘庆伟，林州河顺镇马家山人，现在武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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