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天霓虹灯闪烁的样子,和那些灯光斜斜洒在他脸上和肩膀上的样子。
在广州那个车水马龙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泣不成声。我拉着行李箱从地铁口走出来,当时已经是晚上末班车的时间了。我看到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生,长发披肩,站在地铁口,一手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手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地吸几口。随后我们一起坐在地铁阶梯上,她点了打火机,我俯身吸了口烟。我就是想找你说会话。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烟,这次没被呛到。阿纸告诉我,她在北京念大学,今天也是她人生中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我生日,我特意从北京坐飞机到广州,就是想见他一面。阿纸说,他们一个月前就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但是她足足等了一天,也等不到他。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先找酒店住下来吧,实在不行就先回北京吧。阿纸摇摇头,说钱包在地铁里丢了,没钱。而且这次过来,如果见不到他就不会回去。我看着她坐在地铁阶梯里的样子,讲话坚定,眼神笃定。我把钱塞她手里,说,没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看你长得漂亮,爷赏给你的。
陈胖子是我在大学社团认识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叫陈胖子。那时候我们都在文学社等待面试,这小子就坐在我旁边,穿着一件白衬衫,瘦得弱不禁风,摆着一副扑克脸。后来对这货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所有初入大学的我们都还站在竞选台上扭扭捏捏的时候,这货居然跑上去,伸手拉了张椅子,拿着麦克风就这样嘻嘻哈哈地跟身为面试官的师兄师姐们谈笑风生。这是我全场唯一记住的一个自我介绍。后来我们一起进了编辑部,成了好朋友。陈胖子虽然名字很斯文好听,但是实际这人就是个硬汉。喝酒抽烟打牌什么都干,据说是当年玩音乐留下的毛病。这货在我们都沉溺在大学美好恋爱时光的时候,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我们说,你好歹谈个恋爱啊,这货猥琐地说,谈什么恋爱啊,不都是为了脱姑娘衣服。为了不打扰同宿舍舍友休息,这货很有良心地在学校外边租了一间小单房,依旧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有一回晚自修时间,我憋着膀胱看完了一本书,然后从学校图书馆急急忙忙地跑洗手间。后来我陪着陈胖子坐在男厕的洗手台上,他熟练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认识姑娘的第二天,就拿了块石头去把姑娘家的玻璃窗给砸了。一直砸到第七天,姑娘从地上捡起那块石头,拿下包裹着石头的那张纸。于是姑娘居然就跟着陈胖子,坐着长途火车去听麻油叶的演唱会。年少时我们都会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可是一旦爱得太深,就好像注定夭折。异地恋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彼此不能见面,只能靠网络来维系感情。陈胖子特别特别想念姑娘,每个月也依旧会坐上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从广州到北京去看她。而陈胖子之所以会被取这个外号,是因为念到大一下半学期,他开始暴饮暴食,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陈胖子用兼职赚来的钱,买了一张又一张的长途车票,每次都是硬座,一坐就是二十几个小时。长路漫漫,漫漫长夜,我想要的全世界,不过就是你的心。去年圣诞节前夕,姑娘坐上长途火车到广州来找陈胖子。房里,陈胖子正和一个身材傲人的女生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做运动。姑娘实在很爱陈胖子,一直希望可以重新在一起,而陈胖子态度坚决,誓不复合。陈胖子继续暴饮暴食,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从一个小胖子彻底变成一个大胖子。
每逢周末晚上7点,就陪着他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唱歌。他弹着吉他唱,一首一首地唱,我帮忙做托带动围观群众给赏钱。有一天晚上,陈胖子唱完最后一首歌,唱的是尧十三的《北方女王》:我永远记得那天霓虹灯闪烁的样子,和那些灯光斜斜洒在他脸上和肩膀上的样子。在广州那个车水马龙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泣不成声。
毕业的时候,社团里的人没有聚在一起狂欢,因为陈胖子没有来,大家都没心情。抽的烟,是陈胖子经常抽的那种烟,味道轻轻的,淡淡的。2013年6月22号,姑娘拉着行李箱抽着烟,我塞给了姑娘一个信封。信封里,是我跟陈胖子唱歌赚的两万块钱,和当年看演唱会的门票。那是陈胖子走之前交给我的,他说,告诉她,这是分手费,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而阿纸永远不会知道,陈胖子离开这世间前两个月一直待在北京,最后走的时候瘦成皮包骨。陈胖子说,我想去走她经常走的路,看她经常看的风景,只想离她近一点。
南有先生:作家,已出版《你刚好丑成我喜欢的样子》、《你好像一只刺猬,可我好想抱抱你》;关注个人微信公众号@南有先生,商务/约稿微信:nanyou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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