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343 篇推送

欧洲三十年战争场景的绘画（1618-1648年）

（图片来源网络）

著名学者查尔斯·蒂利认为，近现代欧洲各国因军备竞争的需要推动了国家在筹集军费方面能力的提升，开创性的将国家能力与战争联系起来。后来的学者在此基础上提出，战争与冲突是国家能力形成的关键动因，促使国家建立中央集权的税收制度来为战争筹资，与税收体系的革新同时出现的还有政治制度的改革。然而，当前关注欧洲历史的学者对战争、政治制度与国家能力三者之间关系的研究并不成熟，主要是对两两之间的关系论证，并且集中在国家的中央层面上进行探讨。

学界认为在前工业化时期的欧洲，城市是孕育政治与经济制度创新的温床。由于德国城市议会向代议制转型早于国家议会，是各级政府治理演进的先行者，Sascha .Becker（第七届量化历史讲习班授课老师）等人最新的工作论文从城市层面视角，以长达550年的德国历史发展为背景，研究了战争、政治制度与国家能力的问题。作者使用1200-1750年德国境内的战争、议会以及税收数据进行量化分析，发现：地方统治者为了扩大财力去打仗，会通过政治制度的改变向市民让渡部分权力，同时会建立更为复杂的收税方式，实证结论支持了战争、政治制度与地方财政能力三者的因果关系。

战争强度的增加会推动地方政治制度的演进吗？这是作者实证三者关系的起点。作者发现，一个城市所经历的战争强度每加剧1个百分点，市民不受当地领主的干涉，从而能够直接参与议会选举的概率平均会提高12.6%。在德国的历史背景下，城市议会的规模扩张通常意味着市民获得议会席位，议会规模成为地方政治向代议制转型的指标，作者发现每提高1%的冲突强度，会导致议会规模扩大9.3%。

此外，分权程度是政治制度演进的重要指标，如果市长、治安官或是法官兼任议会议员，那么议会能够代表市民意愿的独立性就削弱。实证结果同样支持冲突会降低集权程度的理论假设，自1200年到1750年期间，德国境内城市的市民议会投票率平均提高3.1%，城市的分权度提高16.5%，根据作者的估算，这些变化中20%-30%的增幅可以用冲突强度来解释。

战争强度的增加会带来财政能力的提升吗？这是作者实证三者关系的关键环节。结果显示，短期内由于战事频发导致的破坏，将导致征税总量下降，但伴随着税种的复杂度增加。作者的解释是有谋划的统治者会改进税收体制以备可预期的战事资金所需，特别会以增添更复杂税种的方式来增加税收。因此，冲突成为提高征税技术的潜在推动力。

从滞后50年的长期影响看，冲突的加剧会导致复杂税替代简单税，并减少税种数量，从而彻底改变地方税收结构。1200年到1750年期间德国地方所征收税种的复杂程度提升17%，作者估算其中大约33%-57%是由于冲突升级推动所致。作者突破现有文献仅关注税收总量的局限，率先从税收结构角度证实战争能促使城市建立复杂征税体系，从而扩宽税基和提高征税效率。

但是上述发现可能存在反向的因果关系，例如，征税能力更强的统治阶层可能更倾向于发动战争。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作者使用德国贵族与欧洲其他贵族的亲密程度作为工具变量，结果仍然成立。

选择这一工具变量的原因在于，蒂利认为贵族与欧洲历史上爆发的冲突有很强的关系，有学者研究发现拥有与其他贵族更密切的联系会减少参与战争的次数。因此，作者将Lundy(2018)建立的贵族家谱网站（The Peerage）里68万位欧洲贵族和Schwennicke（1998）写的欧洲家谱书中，德国境内379个统治家族的文本资料做了数字化处理，并进行匹配。

作者接着选取了德国境内1472个样本城市，以十年为一个观测时期，对1200年至1750年的时段进行划分，进而测算各时期样本城市所归属领地上的德国贵族家族与其他欧洲贵族家族关系的亲密程度，将关系密切度的变动视为导致其领地内冲突发生频数的诱因。由于与德国贵族无直接关系的欧洲贵族间的关系变动，外生于德国贵族家族所在领地的政治与经济发展，是解决冲突或战争变量内生性的工具变量。

文献来源: Sascha O. Becker, Andreas Ferrara, Eric Melander & Luigi Pascali，“Wars, Local Political Institutions, and Fiscal Capacity: Evidence from Six Centuries of German History”，Working Paper，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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