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点 12 分,我坐在地毯上,打开了电脑,情绪平稳。就在刚刚,我从地毯上收拾出了一堆头发,大概是我这两三天掉的头发量。没有那么多,但看起来,依旧有些惊人。而为了减少今日的掉发量,我决定暂时不吹头发,让它自然干。此刻地球上,大概也有好几千万人(可能不止),和我一样,因为掉发而感到懊恼吧。想到这个,我的情绪又再次变得平稳起来,激烈的部分像被抽走一样。我最近越来越觉得,很多事像扔进生活水池里的石头,都不再能引发情绪翻涌。因为我发现,每个丢进生活水池里的石头,溅起的水花和声音,都相似又平庸。一起进入平庸的生活 - 来自我要WhatYouNeed 花费了三个小时浏览各大网站寻找选题之后,我发现自己依旧想不出来,于是我便想着,在选题会上分享某一个最近生活里发生的故事。但我很快发现,我最近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一个值得拿出来分享的时刻。过去的一个月里,没有让我痛的事,也没有让我特别快乐的事。我日复一日地起床、化妆、上班、吃饭、加班、下班,和朋友聚会。旧时我会去想象那些人背后的生活,但现在,我却感觉每个身影背后,都是真实而又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缩影,而我也没有多特别,只是其中一个背景板而已。“这才知道,我们的全部努力,不过是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写着这句话的便利贴被我夹在了一个小笔记本里,有意思的是,夹的那一页,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我高三一整年经历过的 8 次模拟考,每一科成绩都列得清清楚楚。四年后我翻开这本本子,便利贴与那排数字形成了某种强烈的呼应。当时我似懂非懂的那句话,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印证。许多疑惑翻涌而来。我开始怀疑起,我为每一件快乐的事情欢呼,为每一个喜欢的男孩子难过,为每一个工作难关费尽脑汁,那些汹涌过的、激烈过的情绪,究竟是否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它们最终指向的,也只不过是一种与千万人相似的普通生活而已。做了许多无用功,依旧丝毫想不出任何点子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两只手在眼睛周围围成一个圈,通过玻璃,我看到 CBD 许许多多的大楼里,亮堂着很多盏灯。那一刻,一定有很多人也正在因为工作而感到十分头疼。但我并没有因此觉得安慰,或是陪伴。反而觉得越发的孤独。如果我的痛苦是独一无二的,那我还能找到自己战胜它带来的快感。但每个人都拥有相似的痛苦,战胜它就再也不是多特别,而变成了一种自然规律。每次打开电脑的写作文档里,我都陷入一种脑袋空空的状态,似乎只要一写下什么,我就觉得它们普通又无聊。而在那些普通又无聊的时刻里,我每天晚上睡前,都要从两件事上寻求慰藉。一是打开手机淘宝,坚持刷完首页长达 5 屏的推荐,并且竭力思考,自己到底可以买些什么。于是一个星期里,我陆陆续续买了储物盒、发带、加湿器、浴室拖鞋。另一件事是打开微博,点开关于最近热播的甜宠剧的热搜,一遍遍看那些时长两三分钟,但却有很多让人少女心爆棚的情节的视频。我看着男主角一本正经地说出情话,看着女主角被吻后惊讶地捂住嘴巴,看着她跑向他,像一个树袋熊一样,跳到他身上。然后我开始发困,任何画面都进入不了脑子里时,我关掉床头灯,结束这毫无思考的一天。我感觉到自己正被极力地塞进一个写着平庸的瓶子里,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每件事都普普通通,无需有强烈反应。于是我的情绪被压缩,感受被压缩,想要努力的意愿也被压缩。整个人变得懒惰起来,只想埋头钻进一个容器里,不再有激烈的感知。周四中午,我和离职的同事咚 C 吃了她离开广州前的最后一顿饭。从上周开始,我们一起度过的很多时刻,我都意识到,这些是以后不会再有的回忆。但我对“最后一次”、“你就要走了”这样的话缄口不言。偶尔午间去厕所时,按下马桶抽水的一瞬,脑子里闪过“她明天就要走了”,但冒出的想法很快就和水流一起冲走。出了厕所,我继续和她欢快地吃糖水,喝奶茶,上街买东西。我竭力地将离别当做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连一丁点伤感的氛围都不愿意染上。离别的确是普普通通的事,所以离别的不舍,被我压缩起来了。也有稍微被放出来的时刻,是在周三晚上,我们一起去唱 K,有人点了陈奕迅的《最佳损友》,他们唱「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我坐在椅子上,鼻头一酸,突然就撇嘴无声地哭了。我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擦擦眼角的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想起第一次听到她和我说离职打算时,我说,好啊,那你要回去继承你家的超市吗?除了轻轻松松的玩笑话,我说不出其他的了。难过很普通,快乐也并不特别,整场离别,如同寻常。我一边唱「每晚大概有上亿个人,在地球上落力地亲吻」,一边想,每晚也大概有上亿个人在上演离别。于是我将情绪再次压缩回去,跳起来又点了一首新裤子的《你要跳舞吗》,在座位上疯狂地蹦跶起来。第二天上班,她没有来公司。我盯着她留给我的一张拍立得,陷入一种放空。我突然想起,为了让这场离开是普普通通的,我甚至都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但其实是有准备的。一个月前,我在佛山一家小店里买了一个小刺猬,丑萌丑萌的。那时候我就想,买下来,可以给咚 C 当礼物。但等到我真的把它带到公司,我却没有想要送出去的欲望了。一来是越看越觉得它不好看,二来是,我怕这样太郑重了。于是它就变成我桌上的摆设,我也没有和她说这件事。直到一个月过去,她真的走了,我才开始陷入懊恼和纠结,我竟然没有给她留下一份和我有关的纪念。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普通」绑架了一样。我把生活的一切都挂上普通的牌子,然后摆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丢失所有该有的郑重。
我反而对在 ktv 里落泪的那三十秒感到留恋,留恋我愿意对普通的离别感到“有所谓”。我太纠结于那些时刻里的“普通”和“相似”,而忽略了那些时刻本身。不管是加班茫然的夜晚里,或者是和咚 C 一起唱歌的 KTV 里,再或者,是我坐在房间里盯着自己掉发的时刻,即便它们都是那样的普通,即便地球上的同一时间里有人也正经历着,但那个我是我,那个我们是我们。一根针刺到手上时,即便同一时刻有千万个人被刺到,你还是能感受到疼痛。我们不会因为疼痛的相似,就否认疼痛的存在,就否认留在我们身上的针眼。所以高考、掉发、加班、离别等等这些生活里的事,它们不是石头掉落水里,而是针扎进肉里。我们的全部努力,是完成了普通的生活,也是完成了一种属于我们的具有痛感的生活。很久之前看过米兰昆德拉的《庆祝无意义》,或许“普通”也值得被庆祝。
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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