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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约定被说出来很容易，但要真的去完成却是要集合所有因素，就像是蝴蝶效应，有时甚至就是一粒沙子进了眼睛这样的小事，也会影响一个人去兑现承诺的决心。不过，归根到底，只要是真心实意，便是什么也阻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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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

 文丨昕 木 

1

“我喜欢的人是你。”

当我疯狂地在QQ上输出火星文的时候，陈尤在把这句话发了过来。句号结束，看起来不像是恶作剧的样子。十八岁少女的心里明明咯噔了一下，但最终恢复理智，紧裹着外衣向前试探。

“你喝醉了？还是玩游戏输了？”

“我没喝酒，也没有玩游戏，此刻就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脑袋清醒地给你发信息。不是，是告白。”

十几年枯乏懵圈的学习生活往往会在高考结束后被巨浪揉搅，底部的沉沙终于在这一刻正大光明地出现。那些脆弱的，细微的，却十分重要的情愫，在KTV大排档嘶吼开来。

真奇怪，上学时根本没有说过话的两人一夜之间便可以手拉手腻腻歪歪地出现在大家面前。长大，或许是从告白开始的吧。就像是一种十分慎重的仪式。

我不知道陈尤在是不是也想趁机尝尝甜头，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大敢真诚地直面他。对他，我始终有一份亏欠。可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亏欠被另外一种心情挤压，它们俩在我的器官里打架，一来一回，输赢却是定局。

陈尤在告白后，我做了一件十分伤人但是又落入俗套的事情。他显然没有预想到我的应对方式，在我说完一大堆拒绝他的理由和祝福的话之后，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给我发新的消息。

你看，理科生还是十分理智，懂进退。

2

我跟陈尤在的关系呢，说起来也算是对半路出家的青梅竹马。

初一第二学期，班主任领来了一位新同学，也就是陈尤在。他看上去很高很瘦但却弓着身子，自我介绍时声音也是低低的，弱弱的，就像我回老家时看见的那种过了季节的老甘蔗，轻易就被人遗忘在土地的小角落。

放学后我竟发现跟他是邻居。此前陈尤在和他的家人一直住在镇子上，后来听说城里的学校好，师资也厉害，索性咬了咬牙在城里交了两年的房租，为的就是把他培养成才。

得知我俩在同一个学校又是同一个班，陈尤在的父母直接拎了一篮子鸡蛋敲开了我家的门。叔叔阿姨看起来很淳朴，也不进屋，就在门口把鸡蛋递给了我妈，我妈推辞了好几次最后只好收下，陈尤在低着头跟在后面，看不清表情。

事情本来很正常，问题出就出在陈尤在来学校第一天的鞋子上。他穿着一双崭新的，鞋头被擦得发亮的解放鞋。这种鞋子，我只在军训的时候穿过，军训结束洗干净便交给学校了。印象里的解放鞋大小不一，布料粗糙，还有一股臭味。

陈尤在的这双鞋让班里的男孩们松了一口气，看到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转校生，他们感受不到威胁心里便有了底，互相暗示与纸条传递，新的学期终于有了乐趣。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时常看见陈尤在拿着橡皮擦拼命擦拭书本的污渍，看着他坐上湿漉漉的椅子，看着他被换了一支又一支的笔。陈尤在的摸底成绩很差，老师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男孩们仿佛收到指令，一到课间便勾拉住陈尤在的脖子，让他陪同去“上厕所”。

女孩们虽然不参与，但也没有人愿意与陈尤在扯上关系。

3

陈尤在说我是那一刻成为他的小仙女的。腾云驾雾而来，解救了他。

大概是陈尤在转学过来的第三个月，学校举行了第二次月考，陈尤在的名次一跃而起排到了年纪第十名。我们学校前十名一般是重点高中抢着要的生源，陈尤在自然变成了老师眼中的重点保护对象，座位调到了前排，偶尔还能开个小灶。

这种转变令班里另外的学生有了怨念，他十分不爽，开始付诸行动，在体育课上号召众人将他的鞋子扒下，丢进那个黑幽幽的湖里。而我呢，恰巧偷懒想乘凉，悄悄找了棵大树准备躺下，最后目睹了这一幕。

然后我脑子里闪现了那篮子鸡蛋，便不知觉地向着水深处行进。好在学校为了大家的安全，冬天的时候将湖水抽掉了三分之二，至今没有加水，我才能这么轻松地捡回了鞋子。

不过陈尤在的鞋子最终还是湿透了。我把藏匿着的水倒出来，又甩了几下，看还是湿漉漉没法穿的样子，又掏出纸巾想看看能不能擦干。接着我就发现了这双解放鞋的秘密。

外面是崭新的布料，里面却是大大小小的破洞补丁。我从来没想过有人可以艰苦到连一双全新的鞋子都无法拥有，脸上立刻感觉到火辣辣。

我尽量假装冷静，拎着鞋子找到了陈尤在。此刻他光着脚到处在找自己的鞋子，我们在水泥路上相遇。南方的五月早已是烈日炎炎，即使是穿着鞋子，我也能感受到地板上涌的热气。

我快步跑到他面前，递上了鞋子，他低着头说了声谢谢，知了的声音响彻在树梢，我怀疑那两个字是自己听错了。

4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可爱得多了。

我恳请班主任帮我换位置，变成了陈尤在的同桌，美名其曰互相督促学习，实际上是暗搓搓想要与他靠近。我年纪排名一直维持在前十，班主任没有拒绝，只是说下次要看到我们进步的消息。

我当然是信心十足的，我被陈尤在的父母请去当辅导老师的时候，早就发现了他的脑子其实十分聪明又机灵。尽管如此，我还是经常一下课就拽着陈尤在去办公室问问题。在各科老师面前树立一个好学生的人设，可是很重要的。

果然，我的战略有了效果。不到半个月，几乎是所有的老师都开始注意到了班里这个高高瘦瘦低着头的男孩。找陈尤在麻烦的人慢慢少了，叛逆期的孩子很快被其他新鲜的事物所吸引。

陈尤在也没有让人失望，第三次月考直接拿下了年级第三班级第一的好成绩。我能感受到，他慢慢开朗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边那些漂亮的女同学。

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家，陈尤在推着自行车走在我的前面，路上遇见几个同学，他笑着跟她们打招呼，风在他的背上转了个漩涡，校服鼓了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挺直腰抬起头的陈尤在竟是这样的好看。嗯，我的心开始发酸了。

陈尤在不再是那个低着头满头大汗找鞋子的人了。

可我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5

初一很快就结束了。初中很快就结束了。

陈尤在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陈尤在的父母那几年做生意挣了点钱，索性将租的房子买了下来，正儿八经跟我们家做起了邻居。很多事情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是好得不得了的地步了。

就比如陈尤在，他在初三那一年疯狂地生长，变高变壮变俊朗。

所以一上高中便收割了一大批的迷妹。我们班考上这所高中的人并不多，关于陈尤在过去经历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男同学只觉得他是个篮球打得很好学习成绩也很好的人，女同学就更不用说了，看他的时候眼睛都能掉到地上来。

而我跟陈尤在已经有了一道沟壑的距离。我尽量不再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放学也总是借口错开时间回家，文理分科后则更是拥有了绝佳的借口。但又经常忍不住，在角落里偷偷看他打球，平安夜匿名将苹果塞进他的抽屉......

整个高中，我活得十分拧巴。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关系稍微好点儿的朋友加邻居，所以当陈尤在向我告白时，我真的是发自心底里的吃惊。

在确认他真的没有恶作剧之后，我说出了那件让我觉得亏欠的事情。

“是我怂恿他们丢掉你的鞋子的！当时我就是气不过，也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当邻居。我根本不是什么小仙女，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帮你。你看，我坏死了糟糕透了。”

陈尤在几乎是秒回，“如果我说，这些我早就知道呢？”

我十脸震惊，早就知道却一直假装不知情，不是耍我是什么。但我很快就变得平静，“我觉得你现在根本不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十有八九你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求胜心作祟。等过一段时间吧，你就会明白自己的心了。”

“多久？”他问。

“不知道，看你自己领悟吧，也许明天你就不喜欢我了。”

“我是问你多久才能跟我在一起。”他再问。

“十年。”

6

十年，很多人都喜欢拿这个时间来做约定。五年太短，无法让两个人真切地感受到分离带来的痛苦，十五年太长，会让人在岁月里遗忘掉过去，十年就刚刚好。

也很有可能只是某个吃饱了撑着的小卒上战场前随口跟邻家妹妹报了一个叫人安心的数据，最后荣誉披身归来，恰逢“君未嫁我未娶”，这个小故事便被记录了下来，最后引得后人纷纷效仿。

当然，上面这些也是我瞎说的。我只知道很多人也有过十年之约，但真正完成了这个约定的却几乎是零。十年，不过是给人判一个长期徒刑。

十年的时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奶奶患病，家里的大狼狗老死，就连我爸也调任了三次。原先的房子早就没人住了，不再见面和失联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该归还补偿的怎么也不能逃掉就是了。这不，我在给奶奶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就与陈尤在在走廊里迎面遇上了。我们都没有尴尬和震惊，明明知道相遇的概率是随机，但彼此又好像十分默契。

不到半年我们便去民政局扯了证。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陈尤在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我打趣他，“如果早知道会在一起，18岁就跟你去领证了，欸，白白浪费了十年，不然能收到多少情人节礼物啊。”

“你这个傻瓜，是十一年，今年我30岁了。不过虽然你永远18，礼物我还是会补给你的。”

“啊，你这么老了。你认真回答我。这十一年，你为什么都没有女朋友。”我当然知道原因。

“因为我学医啊。”他邪魅一笑。

这真是医学生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编辑：小药草

配图：《恋爱诊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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