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愈加严重的环境问题，时尚产业发出了一份绿色“赎罪券”——碳中和。它指通过植树造林、节能减排等方式实现正负抵消，达到相对“零排放”。目前，维持碳中和已成为实现可持续时尚的最有效方式之一，以Gucci、 Burberry 为首的时尚品牌争先制定碳中和目标，以身作则践行可持续时尚。中国独立设计师们也齐头并进，本期Madame Figaro邀请张娜、悉麓、戚玥琪三位独立设计师，请她们分享自身的时尚可持续发展方案，并为费加罗独家创作以可持续发展为灵感的作品，阐述独到的可持续发展见解。
CNN在2020年关于可持续时尚的专题报道中，称张娜为“中国可持续性时尚第一人”，将她与Stella McCartney、Vivienne Westwood这些设计师并列称为“环保先锋”。与Westwood、McCartney不同，张娜主导的可持续时尚是自愈性的，她选择用自然疗愈自然，用设计治愈人心。

“再造衣银行”是张娜于2011年创办的可持续时尚品牌，也是她最为广为人知的可持续性行动，但品牌创立之初的目的则是为了疗愈心灵。“最开始我哪里会去想到环保那么大的主题，那都是逐渐拓宽了自我认知维度，不断迭代之后开启的视角“。服饰的发展史跟随着人类的脚步，因为和身体的直接接触，它们或多或少拥有了灵性，和着衣人产生了真诚的情感羁绊。张娜通过回收和改造旧衣，倾听衣服的故事，帮助受伤的心灵探索新的道路，旧连上新，再接上旧，不同的生命变成了一个循环，能量被转化，情绪也得到了释放。采访过程中，张娜提到了一个很感人的故事，一段校园恋情即将步入婚姻的时候，男孩为了帮助他人，被倒下的水池喷泉砸中当场去世。这次事故对女孩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她久久无法从创伤的阴影中走出。听闻了他们的故事，张娜用男孩生前留下的衣服为女孩做了一件新衣。像是一种无形的守护和慰藉，女孩因此完成了告别。中国文化里的缘是一个很妙的字，它兼具着偶然性和必然性，还预示了因为相遇而完善的自我与人生。衣服讲述了故事，也保留了“缘分”的痕迹，衣角摆动的时候，是回忆在陪伴着着衣之人。
人与自然密不可分，久而久之，张娜在抚慰心灵的同时也加入到地球的的疗愈之旅中。2020年她忍痛关闭了最初设立的品牌FAKE NATOO，专心投入到再造衣银行中。“反正有才华的时装设计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想从时装设计师的概念中跳出来，探索更多的空间”。改造一件衣服早已不能满足张娜的设想，她希望用真诚疗愈自然，继而改变人的生活方式，构造一个特别的回收——再造——销售——Repay完整闭环系统。“反者道之动”，当人类一味追求便利，结局常常会引向变化多端的噩梦，“白色污染”就是这样一个违背自然的后果。“发明塑料袋的科学家，一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他没有想到塑料袋会成为一次性消费品”。面对现有的环境问题，张娜从未想过逃避，既然已经发生，不如从源头改变现象。她和Recyctex科技纺织共同建立了独家环保面料实验室“Re-FabricLab”，回收塑料瓶和近海幽灵渔网等污染材料，并制成再生面料。除此之外，张娜还尝试了一种更自然的“疗愈”方式：从大麻纤维、木浆纤维、玉米、土豆、小麦等作物中提取淀粉并处理成全新的PLA面料，可以在正常土壤里实现完全降解。这些“魔法面料”可以全面取代化工制品，甚至还被制成了素皮草，在满足了审美性的同时，减少了时装业中的残忍谋杀。

张娜在治愈旁人他物的同时，也实现了自解。“作为设计师，我之前很不理解为什么每个品牌每个设计师都热衷于推出新的潮流，衣服变得像微信一样，阅后即焚，这样的话，我做衣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困惑指导着张娜不断地探索，也获得了一种平和的心境。针对近些年被谴责的快时尚现象，她并没有持激进的批评态度，“快时尚现象是全社会的共谋，每个人都有责任，不必一昧地追溯”，张娜具有一种智慧，在恰当的时候学会宽恕和放下，在包容中寻觅新的解决方案。从治愈到自愈，张娜踏上十几年的路程，她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节奏，前路漫漫，张娜仍在远行。
近期很多品牌选择在时装周上实现碳中和，有哪些国际品牌是您比较欣赏或印象深刻的？

的确，当下关注环境问题的议题和碳中和已经成为各大时装周各大品牌都非常重视的一个部分了，我留意到并且参与到的部分，我认为表现不错的是开云集团。开云集团从2019年开始，就把可持续时尚的实验室建在中国，并邀请我担任他们的评审委员。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开云集团在各个领域，关于这个议题的一些讨论以及举措，我觉得是值得赞赏的。


您后续在碳中和发展方面有什么企划和想法吗？

碳中和是一个非常大的议题，整个产业链的方方面面都会涉及到，追本溯源就是供应链全程的可追溯性，以及每个环境，每个环节环境足迹减少的可测量性，另一个从材料上来讲是尽可能地使用可降解的材料等尊重环境的人工合成材料。还有一个部分呢，我们要注重整个供应链的低碳减排，主要是注重三废、废水、废气和固废的回收处理。在后续的过程中，再造衣银行将聚焦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希望将可持续性这个问题不再局限在服装上，而是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被更多人认识并接受。

可以分享一下您对于碳中和的想法吗？您觉得实现碳中和最基本的措施是什么？

我觉得要实现这个碳中和，需要考虑到一个问题--循环经济，就是运用并创造成共享经济的模式和推动执行回收，加入科技创新和手工等一些模式。同时现在也非常在乎自然生态的友好性，会从源头要求我们的工厂，监管整个产业链，确定他们是否会做到仁道获取动物皮毛，禁止珍稀动物的消耗以及保护和恢复生物的多样性。这里保证了动物、植物、微生物与人的友好性。我们从去年开始，就非常注重这些部分，只有它们都实现，才能做到初探碳中和。


当身体陷入焦虑，心灵就会向往平静。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突如其来的事件不断在发生，挑战和困难可能就近在眼前。去年，一次疫情让“境遇的禁锢”和“选择的自由”再次成为主要的对立关系，正如萨特戏剧中的主人公，在被逼到绝境时，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危机令悉麓放弃了2020秋冬系列，在材料缺失的情况下，她像被拉至“荒岛”，触手可及的只有遗落在地上的废料，但焦虑却在不断地膨胀，即将冲破身体的界限，它急需吸收和转化。这时，多余的材料变成了唯一的选择，它们串起服饰的结构，成为“身体缓冲器”，筛去无奈，还原心灵的平静。与此同时，2021春夏系列还帮助悉麓偶遇了实现可持续时尚最自洽的方式。环保意识一直伴随着悉麓的成长，小时候，一本关于地球严峻环境问题的绘本令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环保主义者，甚至在当时还引发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小插曲：她会严厉“监视”家人冲厕所的频率，以减少水资源的浪费。长大后，悉麓更为执着，她成为了“啰哩啰嗦”的布道者， “避免使用一次性塑料袋”、“自带餐具”、“活用废品”等等都是她口中常见的关键词。算是无心插柳的结果，恼人的疫情令悉麓找到了接受现实的最佳方式，她决定勇敢面对自我和困难，“我认为实现碳中和还是要由内而发，对我来说，比起大范围地去做某个项目来补偿碳排放，我更愿意采用节流及再回收的方式”。于是“变废为宝”成为了最务实也最Shie Lyu的方式，当有机玻璃碎片穿梭在塑料胶管间，光亮照出“万花筒”般的韵律，仿佛一下子穿梭到小时候，悉麓又变成了那个认真的环保小将。 采访过程中，“随心”是悉麓提到最多的词语，她愿意随心解决问题，更喜爱思绪牵动设计的结果。Shie Lyu是一个很独特的品牌，它的独特性在于观者可以自由地定义自己所看到的。从始至终，悉麓似乎是遵照“冰山原则”进行设计，她只负责诠释水面上的十分之一，剩下的宏伟主体交给大众。当得到出乎意外的答案时，她会大声疾呼“哦！”，像是探险队发现了宝藏一般。

服装仅为叙事性发声，它串联起曾经、未来和现在，悉麓所理解的可持续时尚也正处在这三者之中。“虽然它们是三个完全不同的时间节点，但对我来说是平行的，分别代表现在的现在，曾经的现在，未来的现在”。 从技术角度来看，悉麓选择了最原始的设计方法，她热爱手工，可以为一件裙子花上近千个小时。只不过她手中的材料并非是传统的针线和布料，有机玻璃的切割和橡胶管子的连接实现了从零至整的跳跃，这些常见的非服用材质得到了流动的生命。悉麓曾自创了一个词汇“Aliengant”，代表着传统高定工艺和现代工业感材料结合得到的未来感设计，也是曾经、未来和现在的集大成者。独特的思考模式赢来了多元的反馈，悉麓提供了三个时空，观者处于其一，得到的结论正是这个“时空”里现在的模样，每一种答案都被认可，因为设计本身就提供了多个剧本，悉麓会随心选择一个，设计一次最独特的心灵之旅，不在意目的地，以真诚换取自由。

在您的设计中，经常出现如束腰胸衣类的单品，请问您选择它们原因是什么？

单纯的个人审美，它所塑造的线条能完全凹显女性的身体轮廓，是时尚历史中不能被替代的一环。我希望可以以当下的视角，用新的方式重新塑造女性的美。

近期很多品牌选择在时装周上实现碳中和，有哪些国际品牌是您比较欣赏或印象深刻的？

Stella McCartney，它们对于环保方面的努力已经众所周知，并且作为第一批走这一路线的品牌来说，能坚持下来，并还在起着标杆作用，实属不易。


技术变革在另一方面影响着时尚产业，您觉得哪些技术是可以应用于碳中和的问题上？您在以后的系列中会考虑这些技术吗？

我个人对生物类的技术很感兴趣。六年前就尝试用细菌来培养可100%降解的生物皮。目前由生物类技术发展的环保面料越来越多，蘑菇皮革、海藻面料等等，期待可以大面积普及的那一天。

您觉得实现碳中和最基本的措施是什么？

从身边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小到认真分类垃圾（资源的再利用率才会提高）。把碳中和环保作为日常生活习惯的一部分。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做服装的过程。

“故乡”承载着故事，远离家乡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讲故事的人。正如福克纳所讲“过去从未消亡，甚至从未过去”，只要故事还在，远方和走过的路就没有边界。戚玥琪就是这样一位热爱讲故事的人，她将故事编制成奇妙的珠珠图案，以中国人的浪漫讲述文化，以中国人的方式践行可持续时尚。
看到YUEQI QI的设计，脑海中就会涌现一座名词小山，以2021春夏系列为例，唐人街、婚礼、乒乓球、热水袋等等都是不需辨别的元素。这些影像是戚玥琪成长过程中的所见，也是珍惜的记忆，它们组成了散漫的文字，等待着讲故事的人娓娓道来。“其实我每一个系列都忠实于自己的故事，没有刻意地说去为了“中国风”而“中国风”。希望能像Coco Chanel那样很自豪地去表达自己国家的文化，把它当作一个能够细水长流的品牌方向去做”。 时代的进步改变了讲故事的环境和方式，人们不必围在火炉旁，口述所见所闻所感。世界上的一切媒介都可以成为故事的载体，戚玥琪选择了玻璃珠，直接利用珠子做编织，“其实我从小就对珠子很着迷，刚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手工胸针去售卖，那时就发现其实珠子也像布一样可以是一种平面的介质，不过当时仅仅是停留在设想阶段”，毕业后在Chanel的工作经历鼓励了戚玥琪勇敢地尝试自己的想法，探索独属于自己的表现形式。除此之外，珠串编织还提供了一种可持续的新模式，“它不像布料，裁剪的过程中会产生余料。用玻璃珠去编织一个图案，把面料拆开以后，珠子还是原来的珠子，又可以用他们制作新的图案，整个过程中的消耗是非常少的”，以旧手工艺弥补现世的消耗，这种方式颇有些讽刺的趣味，但它也从另一个层面上告诫人们不能忘本。在人类不断探索的过程中，科技或多或少打破了与自然界的平衡关系，虽然无法回到过去，但以传统的方式修补当下，不失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方法。虽然戚玥琪偏爱传统，但她也随时随地和当下保持联系，她提出虚拟技术可以良好地应用在碳中和的问题上，“这些技术能够帮助我们减少因为场地搭建所产生的能源消耗以及人员流动所带来的碳排放。虚拟现实技术的使用是未来的趋势，我们也在品牌发展到一定阶段去使用更加前沿的科技来帮助我们实现可持续发展”。
从听故事的人变成讲故事的人，戚玥琪已经掌握了专属于她的表达方式。她珍惜生活中不起眼的物件，利用玻璃珠送来被忽视的小确幸。中国人万事讲究一个“情”字，人情味是戚玥琪的执着，也是对可持续时尚的关怀。玻璃珠成为了鼓励的化身，它等待在环保的岔路口，以亲人的姿态守护生存的世界。

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传统文化的魅力的？ 
大概是在实习以后。因为当年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接触到很多西方艺术。了解西方的文化，做起来的时候总是觉得不能像本地学生那样子把握到精髓。其实我们的文化真的是非常博大精深，虽然“中国风”已经有很多人在做，但始终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所以从那时开始就意识到我可以去了解自己家乡的文化，关注一些可能很少人会在意的事情，慢慢地了解成长背景中的文化魅力，再结合自己的经历。然后逐渐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东西做起来也非常自信。

近期很多品牌选择在时装周上实现碳中和，有哪些国际品牌是您比较欣赏或印象深刻的？

我对Marine Serre的回收再造印象比较深刻。作为一个设计师品牌，能持续地在upcycle的方向进行不断探索，这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金钱，在创意和现实的平衡上会变得更加困难，但能坚持这种信念真的是非常难得。


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环境问题的严峻性？是什么时候了解碳中和呢？


以前或多或少都有关注，但真正去思考时尚业产生的环境问题还是在自己创立了品牌之后，在很多环节都觉得产业内会产生很多资源的消耗。碳中和这个概念对我来说还是比较新，可能之前更多关注到的还是可持续的一个整体概念。

可以分享一下您对于碳中和的想法吗？您觉得实现碳中和最基本的措施是什么？

碳补偿究竟能实现百分之多少？是不是每个宣称实现碳中和的企业都真正在百分百践行这个措施，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个未知数。所以碳中和的最基本措施依然在于“节流”，降低初次生产活动过程中的碳排放，尽可能地去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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