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意味着伤痛，就像你献出自己供人剥去皮肉，并且知道任何时候，对方都有可能带着那皮肉离开。」上个世纪，苏珊·桑塔格曾如此敏锐地描述爱情。时间镜头调转到今天，我们有了新的选择，孤独自己解决，需要陪伴时找朋友，生活早已具备单身的条件。

那么在一个正在接近单身无罪的时代里，我们为什么还必须投入全部力气去经营一段爱情？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们「聪明」地明白，爱情是一场有着高痛苦风险的投资。但我们讨论它，甚至比以往每一个时间段更频繁。我们依然为爱情伤透脑筋，只不过在脱离了和传统婚姻的绑定之后，今天的烦恼有了新的内涵。

前几天，《人物》发起了一个关于爱情中遗憾的征集，两天内我们收到了将近1000份答卷，这是平日的两倍。填写问卷的读者大部分是单身，而在所有的问题里，关于爱情的甜蜜回忆普遍拥有最长的回答。得不到的最宝贵，过期的糖最苦，我们选择了其中一些呈现出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和爱情进行一次直接的对视——当我们为爱情遗憾的时候，我们是在遗憾些什么？


 文｜林焱编辑｜宋函



一场自我和爱情的战争

在打印出来的286页表格里，有一些回答不仅仅只提到了自己的单身，他们用了「孤独终老」这样的词去形容自己对爱情的期望。

30岁的Clara是其中一个，「其实我从大学开始谈恋爱一直到我的25岁，和创业的男生在一起，性格比较合适，但是没有共同话题；和画画的男生在一起，有共同话题，但是性格不合适，我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本领，总能够在别人身上找到和自己不匹配的地方，有理有据地提出分手。」她理想中的爱情，应该是各方面都旗鼓相当，所以她用了五年去等一个 Mr.Right。

「现在对我最可怕的事情是，如果有个人有可能，很快我就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如果只是一时喜欢那就算了，我不想再重复以前那种浪费感情和时间的事情。但我对爱情的标准其实挺变态的，方方面面都得是我喜欢的。昨天我一个外地朋友来我这里睡觉，她男朋友提前问她地址往我这里寄了水果，这件事情特别小，但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不是自己买的快递了，那种被一个人真正关心的感觉也已经很久没有了，而我以前是拥有过的。」 Clara说。

到底什么是爱情呢？其实她失去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不过在那个时候，在自我和爱情的战争里，她觉得任何一点点自我的损失都是不完美爱情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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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不知道如何爱你

征集中有很多故事是关于错过。

@肉包 在大学暗恋了一个男生四年，她知道他喜欢跑步，所以每晚都会在操场上逆行散步，因为这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当了四年的好朋友，直到喝醉了，@肉包 才有勇气打电话给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说：「有。」但她后来出国了。她希望自己能回到以前的夏天，直接和他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Greenary 从一见钟情到约他出来看演出，这一步她走了三年。@福瑞克 现在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在16岁追喜欢的男孩。「那时候我可能是最叛逆的女孩，对购物和化妆嗤之以鼻，为了装酷就去尝试抽烟喝酒，每天校服穿得邋邋遢遢，也不上进，但偏偏还能考个不错的成绩堵老师的嘴，总之当年就是那种快把教导主任烦死的学生。但是他是最受老师欢迎的男孩，活泼爱运动，很听话，家教严，成绩好，当然也不缺可爱的女朋友。我们关系很好，会聊电影，聊乐队，聊黄段子（然后他就会脸红），当然也会聊到他喜欢的女孩类型（他当时喜欢的类型是温柔姐姐型的，总之我不符合）。那时候我虽然被吸引，但是又倔强地不想追这种全世界都喜欢的男孩，况且想来也没戏，就算了。后来我们毕业，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大学毕业以后甚至不在一个国家了。前几年开玩笑和他聊起当年的事，两个人一时间都很感动，甚至当机立断约出来睡了一觉，但是第二天还是礼貌告别。毕竟大家已经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人生规划也全然不同了。」

这样的故事多属于青春期，总是会提到「勇敢」两个字，那时候的我们总有一种年轻的怯弱感，像刚学会游泳的小动物，在感情里不敢往前走，得看到那一步是安全的才敢涉水。但这样的故事因为单纯，而容易被长久地遗憾。

出国十几年的@樱 一直在持续梦见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三的时候他曾经送给她一个自己用冰棍棒做的相框，里面放了一张他三四岁的照片，妈妈抱着他在公园的花坛前面。当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者是明白又不敢确定，没有做什么。后来他们相约一起去北京读大学，但两个人都没有考上第一志愿，她读了中大，他读了华工。毕业出国之前他们听了一场音乐会，中山纪念堂的《放牛班的春天》，大家聊着聊着就散了。

「其实当时我也不一定非要确定他的心意，才可以对他很好很好。我会让他明白我的心意，不会让他猜，其实明明心里很在意却故意冷落他，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送他各种礼物，会每天午休坐在他旁边缠着他让他教我做题，或者像花痴一样静静看他做题，会学骑自行车约他周末骑车到处逛，会听他说话问他家里所有事，会约他去看电影看展览去运动去旅行，会让他爸妈知道我们一起会好好学习一起上北大……会告诉全世界我很喜欢他。」出国十几年，他们没有共同的朋友，但每年@樱 都会梦见他几次，大家就好像在梦里一起长大。

有些故事要比不在一起甜蜜一点，至少有过回忆。@- 和喜欢的女生曾经一起去看过周杰伦的演唱会，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认关系，两个人坐在看台的最高层看着全场一片紫色，他觉得自己当时跟着唱的所有歌都是对她表白。那天退场的时候人很多，他怕她走丢，但又不敢拉她手，就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后来我们在一起，但我选择了继续上学，她开始了工作。两个人异地，不允许经常见面，慢慢的我不能感同身受她工作上遇到的各种大小事情。当时我以为等毕业去到她的城市了就可以，但没等到。我想了很久，越来越觉得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给到她一个关于两个人明确的未来。我记得那次演唱会最后一句歌词是，『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而我想说在所有的时间里，我都是最喜欢她的。」

爱情是两个个体之间的连接，但人与人的相知需要太多的努力，但在当时的情境里，我们都那么容易觉得无能为力。比如@爱绿亭 的故事：「我出来工作后，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同事，她比我大一岁，也喜欢我，但当时她有一个初恋男朋友。后来，我们在公司的感情被发现了，她的好朋友都劝她离开我，回到男朋友身边，为了我这样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毛孩，不值得。如果再来一次，也许我会更成熟一点，给她和她那些朋友一点信心。今天的我已经比她当时的男朋友成功了，但我们彼此有承诺，每年约好同一天到香港见面，其余364天绝对不和对方联系，不骚扰对方的生活。」

有些爱情会影响我们的未来，@南邮 ：「高三那年，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坐在一张桌说话，我很生气，糊里糊涂说了分手。距离高考一百天，我每天都沉浸在后悔难过中，而他成绩也一落千丈。其实明明还爱着，但没说清楚原因就分开了。」

而有些故事被突然的未来所打断，@小雨 ：「或许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分开的原因吧。和他恋爱的时候，家里突然出现巨变，我不敢开口跟他说。因为自己不够自信，怕他知道之后无法接受，我害怕给他产生落差感。后来他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说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而我是小公主有家人宠爱什么都有了。可是他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也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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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前一步

@毛毛此生最爱的女人 的经历很有戏剧性，她结婚又离婚，中间只隔了一个星期。「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对感情的重视和坚定，头脑发热瞒着所有人去把结婚证拿了。然后一想到我孩子以后的父亲会是他，领完证后又偶然发现他勾搭过别的人，只是没有成功，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会摊上这样的爸爸，突然就做出了恋爱三年都无法忍痛做出的决定，拿完证一个星期又去把离婚证拿了。」

对于这个决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和他结婚又和他离婚。这就是我，我并不觉得认真对待感情的那个人有任何不对，相反我为自己感到骄傲，虽然没有一个好的结尾，但是当时我每一次选择都是真诚相待的，也不怨对方，因为当时的我也没有那么好，这就是成长。」

而所有的故事里，最甜的是失而复得，久别重逢。@豆芽 有一个豆芽哥哥。他们在一起四年，错过结婚3-4次。分开之后两个人为了摆脱彼此影响都迈入了新的感情。

「他两个月后就选择了别人，然后因为女孩怀孕结婚（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又在几个月后离婚。恋爱结婚离婚他不过一年时间，听到他要离婚，我眼睛都哭肿了。以前分开都是因为我们都很不成熟，不知道要怎么爱对方。但是分开一年多，我们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对方。刚刚我们又见面，他心动到筷子都掉了。其实我记得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在玉林租房子住，他煮的饭有一道菜是藕切半开，里面塞满桂花肉，再裹上芡粉，再下锅炸，再浇上桂花汁，真美味。那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我想告诉他，其实他就是那个我想要携手终身的人。」

我们好像总是擅长强调感情里的忍受，而不是勇敢，但不管是@毛毛此生最爱的女人 ，还是@豆芽 ，她们都选择了在感情遭遇困境的时候向前一步，也幸运地得到了自己的爱情。



点击视频回溯我们和杜蕾斯的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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