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门回到泉州，着实困了。船外风吹浪打，舱内冷得打颤，但五六十分钟，还是一路打着盹。回到东湖的家中，第一个信号是补眠，坐在沙发上继续打盹。

饿了，起来叫了外卖，还来不及收货，又昏睡过去。

隐隐约约，听到电话声。对方是一个女子，说楼下的门怎么按门铃没反应。久不回泉州，开锁的呼优软件卸了。没办法遥控开门。于是我踏着微光下了楼。在三楼处，便听到摇晃铁门的声音，「来了，我开！」我喊着。到了二楼楼梯拐角，继续听到大门被撞击的声音。「我下来了，马上开！」但是，对方就是不理睬我，继续摇门。
终于到了一楼，把大门打开。所见，不是那个悦耳的女子，而是一个中年人。只见他，一手提着塑胶袋扎好的外卖，一手指着门铃按盘，指指点点。嗯，怎么是一个叔，而且是个只能「咿咿呀呀」的哑巴师傅。
也不知道，他在无法上楼的时候，是怎么找回「美团」服务系统，辗转与我联系的。
凭着如此功夫唤醒我，让我打开门，我给了这位送餐听说功能障碍者N多个五颗星。
人们都说，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沉睡的人，但快递小哥能！
其实，你高估了。快递小哥，在我身上碰了钉子。从金门回来的这一夜，我的睡眠续航达到了高峰，这一夜的长度打破了2018年的纪录——居然从前一夜的十点一直睡到次日下午的一点。
次日上午，先是顺丰小哥来敲门，但面对里头的死猪，无奈告退了。
手机关了，iPad哑了，固定电话没人接。被吓煞的是住在远处的家人。一整个上午不动弹，这是前所未有的「意外」。妹妹们在发抖，弟弟在疑惑，「哥哥咋会如此失联？？？！！！」

撞门声和固定电话铃声，撞进了梦乡。参与了梦境。
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终于，逐渐清醒，感觉耳外传来的，是梦外的伴奏。于是，缓缓起床，走去打开门。发现门外立着急匆匆的妹夫与弟弟，立于门外。「现在几点？」我问。「一点多了！」他们把我「失联」后引起的恐慌，说了两遍。
「过去我家吃饭？」「不了，继续睡。」我竟如此以缓对急，以冷对温。在想，两人的功夫也不俗，能把一个沉睡的人唤醒，功夫胜过传说中的快递小哥！

去年一起车不让行人的事故，终于唤醒了泉州开车人的良知。一直睡在宋元的人们在付出一老一少的生命代价后，回到民国后。2017年，我亲身过了市区的斑马线，发现车不让人的现象还很普遍。跨过2018来到2019，我发现离上述事故发生地不远的少林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人行道，粗粗的大字写着「车让人」的警语。
而在泉州市区的斑马线，我举手通过，车子基本能停下来。古城现代人终于被唤醒，这首先是严苛法规的效应，或多或少也是事故给大家带来的教训。

严苛的法规唤得醒「车让人」的规矩，柔性的劝导却矫正不了凶恶的服务。众所周知，我一直眷念着泉州一个叫「正泉茂」肉馅饼。他是我思乡的解药。两年多了，我让亲友，还有我亲自，在泉州一院旁的东街「正泉茂」馅饼店买了不少。跨入2019第二天，我按许诺，想给深圳的朋友寄几封。「给我来刚出炉的，我要寄去深圳。」我叮嘱一个婆婆。「我在你们这儿买了两年多了！」
没想到后面这句话引发店里的一个满脸雀斑的中年男子的「两年me ga（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有的买十几年了！」此句不和善的狂言，让我刺耳了，我反问他「话有这么说的吗」。两人迅速斗起嘴来，我说你这种粗鲁话，会害死自己形象的。这中年人，脖子越来越粗，既与我顶嘴，也与我顶胸，像两只竖起鸡冠的公鸡。「六封三十六元，外面刷二维码。」也不知婆婆与这个中年男子的关系几何，她以此把我们劝开。
「犷憨仔（傻瓜蛋）！」「犷憨仔！」「犷憨仔！」「犷憨仔！」「犷憨仔！」「犷憨仔！」……我以恶制恶，至少骂了他十次，但发现，这位恶对顾客的中年本地人突然哑了。是不是被唤醒了，不知道。但至少气焰被我压下去了。

感觉这个沉睡于宋元的城市，很多人，很多德行，是时候被一一唤醒了。
值得声明的是，这次的交恶，并不会中断我光顾这家店的惯性，我不喜欢这种粗人，但不改对正泉茂肉饼的初心。
照例在电视旁，听着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土耳其交响乐团，来了泉州！」耳边有人说。「在哪儿演？」「体育场！」「咋不在音乐厅？」「人多，装不下。」——在体育场演交响乐，这好比闽南人办桌的传统——脸盆装鸡鸭蟹蟳，吃的人还觉得津津有味。就是这么，我的家乡泉州，还沉睡于宋元的辉煌，还过着射箭画心的生活，在自以为是中享受着幸福感。哪一天真正被唤醒了，才发觉自己与现代文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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