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我的良人为一棵凤仙花，在隐基底葡萄园中。”
不同字体但同一内容的全息标语在这意为“羊羔的泉源”的“隐基底”里到处都是。
福克斯和门口的机械门卫熟稔地打起了招呼，让它领走载具；而我则顶着那副穷小子的行头光明正大地左顾右盼——虽然不大乐意承认，但跨过高大门廊的那一刻，我就被其奇妙的装饰风格震惊了：不知是利用了错层还是虚拟光屏，仰头遥遥看去是碧蓝如洗的清澈天空，周边是一圈多利亚圆柱，再往前走上几步进了开放式的门，场景又倏然变换，华美复古的内部装潢颇具维多利亚风格，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现在绝种的七枝黄金烛台。
如此贝阙珠宫，也算对得起它沙漠绿洲的名头。
如果在跟福克斯见面前我就找到了这栋大楼的所在地，那此时心里盘算的应该是想方设法从这次的客户身上多刮点油水下来然后再如往常一样深藏功与名......但现在不成了。
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对着身边代表明星或英挺帅气或美艳动人的逼真投影发愣。
别误会，我可没有欣赏他们无懈可击外表的闲情，实际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头发里是不是还藏着一对角的荒唐想法。
虽然我刻意忽略了深藏在情绪翻涌之下的一点惊疑，因为客户总有属于他们的隐私和种种苦衷，我无论如何都得接受。但始终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是必须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这次的事件和以往的大有不同。
“看来你来到城东区算是好好开了一番眼界，不过，心理承受能力还有待加强啊。”
我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那只声调愉悦口气里却带着挖苦的“狐狸人”——福克斯又恢复了刚见面时那副人五人六的模样，他看起来已经摆脱了颓然情绪的影响，对我露齿一笑。
公开场合，又是他的主场，要忍耐。
“那福克斯先生，您又有哪些帮助我的好方法呢？我初来乍到，肯定不如您熟悉呀。”
不就是比谁脸皮更厚嘛，这有什么难的。我适时摆出“我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神情，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成功地让他脸部肌肉抽动了起来。
“算了，还是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吧，跟我来。”
福克斯叹了口气，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我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他后头，将理想当中那个“乡下男孩”演得活灵活现。
真不愧是我，除了老师以外，演技课上就属我最...
...演技课？老师？
我急刹住迈出去的步子，但是思绪却没有停下：我从来没有去上过所谓的“演技课”——当今社会中除了像城东区这样古怪的地方之外，应当也是不会有哪个人类会有闲心给另外的人去开设这门课程，毕竟日常娱乐活动中仿生人的演技无可挑剔...
那这个念头是哪里来的？

“喂，你怎么停下了？”
福克斯已经到了那好像是前台的地方，看我没有跟上，又折返回来找我。
“你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是坐长途车太累了？”
这句话听着讽刺，但我没有反驳他，因为我从他瞳孔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冷汗直冒...怎么看都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我肚子有些痛，能告诉我洗手间在哪儿吗？”
“这条走廊过去左拐就是，有什么不对就用终端喊我。”
福克斯狐疑地盯着我，我却顾不上跟他闲扯。大跨步走进盥洗室之后，我找了个单间锁上门，试图用深呼吸迅速平静下来。
冷静，X，冷静...
也许这只是一次Déjà vu，你知道的。由你那该死的闲得发慌的大脑虚构出来、非常常见的那种不存在的潜意识情景，你在书上看见过对应的解释，不需要为此惊慌...
它是真的。
不不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这种贫民出身的小孩除了纸上谈兵之外怎么可能有实践的机会，人生几大错觉，我看这就是其中某一个。
不想听到博弈中另一方的反驳，我立马打开了终端，用他人的“既视感”来佐证我现下的情况，并得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
没有错，我可以如常控制自己，全部都在我的掌控当中。
你明明就知道，打从进了城东区开始...不，从更早之前，你收到那张邀请函开始，一切就都乱套了。
如果有一个罪魁祸首，那又是谁扰乱了我的脑子...？是乐园吗，还是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部分......
我抱着头蜷缩在并不狭窄的空间内，对没有办法如常思考的此刻感到极度痛苦。
“检测到您已停留超过15分钟，建议您起身休息以免血液流通不畅。若您遇到了困难，可以通过右手侧的面板呼叫帮助。”
是的，我确实需要帮助，不过你给不了我。
我在心里回答了这个轻柔但是无机质的女声，随即走出单间，往脸上泼了些水来冲去汗液。在冷水的刺激下，镜子里的人虽然还是苍白的，但看起来精神多了。
接下来的路得走的更加小心才是。
离开盥洗室前我还是与面板“交了个朋友”，随着那一丝没有攻击性的友好精神力序列和面板背后的“她”胜利会师，我和在门口等候良久的福克斯说了声抱歉。
“你看来确实挺水土不服的...邦妮，给这家伙开三、不，四级权限，老一套。”
福克斯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他抓着我的手臂快步走了起来，径直把我拖到了前台处。
“好的，福克斯先生。请您把终端给我~”
名叫邦妮的少女身材矮小，她的头发浓密垂顺，眼仁乌黑发亮，大到快要占满了眼眶。
啊，是兔子。
我也许是掉进了什么树洞里也说不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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