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和茉莉最初是网友，后来发展为线下的朋友。通常我们认为，名字漂亮的人长相大多都很一般，但茉莉却是个例外。她的长相，不说“惊为天人”，但“令人挪不开眼睛”却是真的。第一次跟她见面，她穿着一袭长裙，长发披肩，亭亭玉立，一时间把我看呆了。我心里不禁想：世间好看的女子很多，但这样好看又浑身上下散发着亲和力的，实在少之又少。和茉莉见面不久后，她在QQ空间上传了她和柴胡先生的婚照。与婚纱影楼里拍摄的那种充满喜庆气息的婚纱照不同，茉莉的婚纱照拍得很小清新、校园风。照片里的茉莉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纱裙，略施粉黛之后的她更加好看、明艳，可站在她身边的柴胡先生就…….说实话，那一刻我竟有一种“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之感。我暗想：俊男美女配，终究是少数。鲜花插在牛粪上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牛粪有营养啊，插在花瓶里才有点遭殃。有些花瓶，就外表好看，内里毫无内涵和营养。不管柴胡先生和茉莉的结合在我们看来有多不般配，当事人自己觉得开心就好。结婚后的茉莉，每天认真工作、努力生活，有时候养养花，做做烘焙，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不久后，她和柴胡先生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子，感恩节那天呱呱落地。我们一群人在群里起哄着要给这个小天使起名字，茉莉最终拗不过“围观群众”的热情，给小孩子取名“恩”，有“女儿是上天的恩赐”“感恩生活”等多重意思。又过了一两年，茉莉生了个男孩。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柴胡先生的事业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茉莉一时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追问茉莉：“你和你的柴胡先生看起来那么不搭调，是怎么走在一块的啊？”茉莉就给我讲了她和柴胡先生的故事。02.茉莉的初恋，并不是柴胡先生。她的初恋男友（我们姑且称呼他为甘草先生吧），和她相识于高中时代，两人曾在一起很多年。茉莉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甘草产生了好感。大概是她每次上洗手间回来，经过教室外面的走廊准备走回座位，却被其他男同学故意挡住去路，而甘草适时“英雄救美”，出面让顽皮的男孩们让出一条路给她过的时候。又或者，是她参加运动会跑100米，终点冲刺时不小心摔得眼角受伤，甘草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及时送上关心和鼓励的时候。甘草长得帅，学习好，眼睛明亮，但个头不大，身形偏瘦，面色有些苍白。茉莉也说不上自己喜欢他什么，只是觉得他在一众男生中显得很特别。见了甘草以后，爱情的种子就在茉莉的心里生根发芽。茉莉经常会望向他会经过的窗外，期待着窗外能出现他手插裤兜走过的身影；她会好好珍藏他随手画下的小漫画，却不敢让他发现。茉莉怀揣着这些暗恋的小情愫，并将其慢慢酿成酒，常常自己一人斟一人醉。脑子里只要一想起甘草，脸上就露出微笑。暗恋的酒总不全是甜的，酿得久了，苦涩的味道也开始折磨味蕾。甘草和其他女生开玩笑、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帮她们带冰淇淋，都能让茉莉的心海翻起苦浪。茉莉小姐和甘草的关系取得重大突破，得归功于甘草的缺课。某段时间，甘草连续好几天不上课，茉莉很担心，终于忍不住，跑到学校门口的电话亭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语无伦次的，她事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打完电话后，茉莉觉得自己简直太傻太蠢太丢脸了，她担心自己这通电话会不会给甘草带来困扰。甘草再回校上课时，茉莉心里特别甜，因为她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光里多了一层深意。两人因为那通电话，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放学后，甘草会跑过来和茉莉坐一桌，帮茉莉复习功课；晚自修后，甘草会把茉莉送回到宿舍门口。有一天，晚自修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甘草问茉莉：“你……看了没？”茉莉一惊：“看什么？”甘草摇了摇头，没说话。第二天茉莉回到教室，打开平时复习时抄写公式和重点要点的小本子，发现里面夹有一封信。她打开信，里面掉出来一张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茉莉看得出来这是谁的笔迹，一时脸红心跳。等甘草走过来陪她复习的时候，茉莉没头脑地来了一句：“我看了。”甘草低着头，吃吃地笑。茉莉一拳打到他胳膊上：“你笑什么啊？”甘草说：“我开心。”两个人在一起后的某天，茉莉不经意地提起小时候打预防针的事，说是打完针医生会给她一种糖果吃，她甚是怀念那个糖果的味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甘草默默记下了，并打算在“六一”节的时候给茉莉制造一份惊喜。放学后，甘草跑遍了附近的社区医院，捉住医生就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打针后吃的糖果？”那些医生、护士以为他是恶作剧，没人搭理他。一个护士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儿，终于跟他说：“小伙子，你过几天过来才有，我们领了以后要放冰箱里的。”又过了几天，甘草按照约定的时间，兴冲冲地跑去社区医院。眼见护士从冰箱拿出来一个大糖丸，汤圆大小的，甘草顿时傻眼了：“这不是我要的小小颗的糖果啊！”甘草这才反应过来，护士说的糖果是打预防针用的药丸（疫苗），不能随便拿来吃的。他又是尴尬又是窘，一方面觉得自己给社区医院添了麻烦，另一方面又为心里的期待落了空而难过。茉莉知道这个事情后，笑话了甘草好久。人们总在说“人生不如初见”，恋爱中也是如此。初相爱时，你总想为对方做些什么，会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总会做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可笑的傻事。爱情的魔力，也正在于此。高考后，茉莉和甘草分别考到了省内的高校，虽说同在一个城市，但还是属于“异地恋”。两人经常去到对方所在的大学拍拖“宣示主权”，把两所大学里的每个饭堂、每个小树林、每条小路都走遍了。这种“异地恋”当然也会有经受“考验”的时候。对茉莉在话剧舞台上扮演的“林徽因”，甘草嗤之以鼻，因为他感觉茉莉和扮演徐志摩的男生走得有点近。茉莉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所以很是不满甘草的态度，遂找他吵了一架，两人有一星期没说话。茉莉从别人口中得知甘草和学校里另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后，醋坛子立马打翻了，伤心质问一顿后，关了手机，躲被子里痛哭。没过多久，甘草已经出现在她宿舍楼下，跟她解释道歉。两人也闹过几次分手，但最终都能冰释前嫌，感情也日渐浓郁。03.毕业时分来临，甘草想回家乡就业，茉莉没有异议。回到家乡后，甘草先生很快考上了公务员，茉莉小姐也进了一家事业单位。两个人真正的考验来临了：甘草先生的父母是公务员，父亲还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而茉莉小姐来自农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甘草先生的父母得知儿子交了这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朋友，心里不大乐意。甘草先生的父母几次暗示茉莉小姐，他们不可能支持两人在一起，甚至还安排了甘草去相亲。不明就里的甘草去到相亲现场，待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以后，很没礼貌地从饭桌上不辞而别，搞得甘草父母很没面子。甘草先生跟父母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好，这让茉莉小姐心生不安。战胜一个考验的最佳办法是什么？是彻底解决它？我认为不是的，而是：生活中出现另外一个更大的考验。这样，之前的小考验就不值一提。没过多久，一个更大的考验来临了：甘草被查出来患了淋巴癌，而且已是晚期。获悉消息的那一刻，茉莉要崩溃了，哭得天昏地暗。一场痛哭后，甘草先生提出来要和她分手，说自己不想连累她。她不肯，他就赶她、吼她，以自杀威胁她。茉莉找到甘草先生的父母，说自己愿意照顾他。甘草先生的父母面露惭色，但最终拗不过她的恳求，尝试着去说服儿子。再次见到甘草先生，茉莉小姐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嫁给你，马上，立刻！”那一刻，甘草先生泣不成声。他当然是不同意跟她结婚的，但默许她可以照顾自己。病床上的甘草，越来越瘦，茉莉心里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甘草身体状况还好的时候，她带着他偷溜出医院，回到两人的母校散散步，晒晒太阳，逗逗流浪猫。某天，坐在校园长椅上，甘草忽然跟茉莉说了好长一段话：“宝贝，我可能时日无多了，但是你要坚强。我知道春天你很容易感冒，以后我没法陪你了，而你又生病了怎么办？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现在就去死，换你以后一生不得癌症。我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然后跟他生两个孩子，开开心心活到老。”还没等他说完，茉莉的眼泪已经决了堤。她带着哭腔跟他说 “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心里却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和她唠叨下去。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小孩担心手里的冰淇淋马上会化掉。为了能让他痊愈，她四处去找偏方，甚至曾只身跑去一个村子里找所谓的“神医”找中草药。她未必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草对治疗淋巴癌没什么效果，但她总想试一试。她总觉得，也许奇迹会发生呢？也许好运会降临呢？也许哪天他就好了呢？她当然没有等来奇迹，甘草先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昏迷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那段时间，她几乎吃住都在医院，每天晚上躺在他病床前，握着他的手入眠。遗憾的是，甘草越来越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感知外界。一次昏迷三天后，他被医生宣布脑死亡。茉莉没有哭，她的眼泪已经在甘草患病这段时间流干了。她甚至为他感到庆幸：他终于解脱了，不必带着这沉重的肉身飞往天国。插画师丨乙之之04.甘草先生去世后，茉莉小姐过了好一段魂不守舍的日子，半年不知肉味。每到周末和节假日，她都独自来到当年曾和甘草一起走过的地方，坐在当年他们两人一起坐过的石头、长椅、草地上，闭着眼睛想他。想他时，她会流泪；更多的时候，她会微笑。柴胡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是在甘草先生走了五年以后。这五年里，茉莉小姐的父母不知道多少次劝她放下甘草先生，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她嘴上应着，心墙却越筑越高。父母逼着她去相亲，她也去，相亲对象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她就把自己和甘草先生的故事简略地讲给对方听。有的男人听了，会扼腕叹息一阵，劝她节哀，随后顾左右而言他。有的男人听了，则不置可否，但从此消失不见。对这一切，茉莉小姐并不在意。她觉得自己就这样怀抱着与甘草先生共同的回忆慢慢老去也挺好，不必非要找什么人生伴侣的。慢慢的，茉莉小姐也开始抗拒相亲，她觉得相亲纯粹是在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她的父母见她开始看佛理书籍，急得团团转，担心哪天她一“想不开”就削发为尼。某日，茉莉小姐的母亲央求她去“相最后一次亲”，茉莉小姐懒懒地说不愿意去，后来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听到她无奈的叹息，她心软了。她跟母亲说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母亲回答：“最后一次，以后听天由命吧。我也认了。”就这样，茉莉小姐见到了柴胡先生。柴胡先生微胖，肤色黑，其貌不扬，但给人感觉很敦厚。两人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来慢慢地聊到了各自的从前。柴胡先生说他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得了红斑狼疮，他卖了房子给她治病，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她的生命。还没等听完，茉莉小姐就开始哭，哭得妆都花了，哭得柴胡先生不知所措。哭完，她开始笑，然后给柴胡先生讲了自己和甘草先生的故事。这回换柴胡先生开始哽咽，他像是终于遇到知己似的，站起来敬她酒。她接过来，一饮而尽。就这样，两个人边喝酒，边流着眼泪冲对方傻笑。到后来，两人只是一杯一杯给对方斟酒喝，谁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但茉莉小姐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只有他懂我”的心境。就这样，茉莉小姐和柴胡先生在一起了。在一起的几年，两个人的感情谈不上多轰轰烈烈，却稳固得很。茉莉小姐明白，这种稳固的背后，是有两颗善良的心做“核”的。这一点点善良和懂得，可以让两个人走很久很久的了。柴胡先生在工作上不管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都不会把负面情绪带回家。一回到家里，他就帮着做家务、照顾小孩。茉莉小姐若是身体有恙，他会很紧张，非拉着她去医院查看。茉莉小姐产后头痛，他每天睡前帮她按摩太阳穴，一天不落。茉莉小姐说，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经历过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从自己身边消失的痛苦，所以我们非常珍惜现在的时光。这段幸福，像是捡来的。也许，真正的幸福就是爱得毫不费力吧？人生本来就已经够苦了。生活还在继续，茉莉小姐和柴胡先生依然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但我知道他们幸福着，这就够了。生活中有太多关于妈宝男女、出轨、婆媳、相爱相杀，充满算计狡诈、欺骗、傲慢的感情故事，所以我真心喜欢茉莉小姐和柴胡先生的这个故事。这多好啊，真的很好。人就是要保持良善地活着，因为我们最终都是被良善的力量救赎和治愈的。作者：晏凌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