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WTO的组织想让中国孩子用上干净校厕
口述 | 白琳采访、文 | 杨语  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世界厕所组织，亦简称WTO）是一个致力于倡导民众关注和改善全球厕所卫生状况的国际性非政府组织，联合国“世界厕所日”（11月19日）的缔造者，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ECOSOC）全球厕所卫生问题方面的非政府顾问机构。总部位于新加坡，有来自177个国家的477个国际会员。新加坡卫浴文化协会、⽇本厕所协会、俄罗斯厕所协会、芬兰厕所协会、台湾卫浴⽂化协会、美国公厕⼩便恐惧症候群协会、北京市旅游局、上海公厕协会都是会员。WTO主要通过“世界厕所日”、“世界厕所峰会”、“世界厕所学院”、“卫爱而跑”、“彩虹校厕”等项目活动来推动全球厕所卫生运动的发展。在中国进行的“彩虹校厕计划”，目标是希望所有的中国学校都有明亮、干净、健康、快乐的校厕，每个学生都能养成良好的如厕卫生习惯。⽩琳是WTO中国地区项⽬专员。成⻓于河南，现工作和居住于新加坡。2015年，两位新加坡华侨资助WTO发起了“彩虹校厕计划”，以校厕卫生为切入点，推动中国民众厕所文化观念的转变。白琳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个项目，以下是他的⼝述。 旧旱厕  2 WTO，世界厕所组织，是⼀个全球性的厕所⽂化倡导和交流平台。发起⼈沈锐华先生被称为“厕所先生”。沈锐华幼时在新加坡的贫⺠区⻓⼤。贫⺠区旱厕的卫⽣状况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他在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先生的启发下，决定投身公共卫生事业。他于1998年创立了新加坡卫浴文化协会，并于2001年11月19日在新加坡创⽴了WTO。在当天举办的第⼀届世界厕所峰会上，北京政府也派代表参加，并且预约了2004年在北京举⾏⼀届世界厕所峰会。 2004年的峰会，是为了2008北京奥运会而举办的。当时北京政府正在全⼒以赴筹备奥运会。北京作为⾸都，公共厕所的卫⽣⽔平是全国领先的，但跟国际⽔平还有很⼤差距。公厕问题是⼀个严峻考验，为了在未来的3年内实现北京公厕建设，改变国际社会对中国厕所脏、乱、差的旧有印象，于是就有了中、美、俄、英、德、新等⼗五个国家和地区的四百余位代表⻬聚北京的第四届厕所峰会，并发布了《世界厕所峰会北京宣⾔》。这向全世界传递⼀个讯息：北京的厕所有了崭新的⾯貌。北京市旅游前局于⻓江就曾向世界厕所组织创始⼈沈锐华先⽣表示感谢，说这次峰会是他为北京旅游做过的最划算的⼴告。 之后，WTO还分别在2005年，2008年，2011年跟上海，澳⻔，海南海⼝合作举办过世界厕所峰会，在2018年，WTO跟陕⻄⻄安合作了世界厕所⼯作⼤会。 除此之外，WTO还开办了世界厕所学院。它不是⼀个学术机构，⽽是针对厕所管理⼈员的专业技能培训课程体系，⽬标是提⾼保洁⼈员清洁和维护的⼯作质量以及效率。培训保洁人员应该怎么样⽤正确的步骤清洁厕所，在⼯作中该如何注意安全，怎样做才能更有效，更清洁。⽤⼀块抹布擦拭⼀下，跟⽤专业的⼯具清理是完全不同的效果。管理层更应该了解保洁⼈员的⼯作流程，以便思考他们的⼯作怎么样改进，否则可能会出现⼀些失误，或者作出对厕所管理清洁适得其反的决策。 世界厕所学院根据政府机构、卫浴企业、保洁公司、NGO等厕所文化领域的客户的需求，提供专业的定制化培训。⽬前，世界厕所学院在新加坡和印度开展业务。 此外，我们还有SaniShop，⼀个授⼈以渔的社会企业模型。我们认识到，全球的厕所危机，单靠WTO是解决不了的，应该发挥⼈的主动性。众多的发展中国家，本身经济条件不好，同时国⺠对厕所⼜有需求。那不如尝试社会企业模式，为社区内有能⼒、有想法的⼈提供培训，让他们学会修建厕所，销售厕所，向⺠众宣传卫⽣厕所的好处，让厕所成为⼀⻔可以赚钱养家的⽣意。社区⺠众的巨⼤需求会促进经营者的主动性，从⽽在社区形成⻓期的、良性的、可持续的厕所卫⽣改善效果。WTO在柬埔寨、印度等国家都曾跟当地的伙伴合作过SaniShop的项⽬，共培训了近577名厕所销售员和修建了17000多座家庭厕所，影响了135000名社区⺠众的⽣活。 我们没有在中国开展SaniShop的项⽬，因为中国已经超过这个⽣产⼒⽔平了。潮州和佛⼭是有名的卫浴⽣产基地。对于中国农村来说，缺的不是钱，而是对卫生厕所的观念。 WTO发起人沈锐华先⽣ 沈锐华先⽣在非洲  3 我们觉得，从校厕⼊⼿，既可以帮助缺乏资⾦的农村学校改善厕所环境，也能通过校厕倡导改善厕所卫⽣的运动，响应习政府“厕所⾰命”的号召。于是“彩虹校厕计划”应运⽽⽣。 通常，⼈们对厕所的感觉就是阴暗、潮湿、肮脏、臭⽓熏天，对吧？我们希望⽤彩虹这样⼀个快乐的形象，展现给公众和学⽣⼀个明亮、⼲净、卫⽣、安全，尊重隐私的新时代校园厕所应有的⾯貌。 为什么选择学校？因为这些学⽣是我们中华⺠族的未来。20年之后，他们会进⼊社会，30年之后，他们可能成为决策者和执⾏者。如果在现在的厕所发展进程中，没有给学生们提供良好的厕所卫生文化教育，厕所⾰命不可能彻底成功。 我们到河南农村的学校考察。这么多年，⼤部分学校⽤的还是旱厕，跟我⼩时候⼀样。没有隐私。⼥⽼师都是趁着孩⼦们上课的时候去上厕所。在台上为⼈师表的，⼀上厕所屁股露出来跟学生们⼀起，不太好意思。隐私⽅⾯，孩⼦们也有⾃尊⼼的。有些⼥孩⼦⽉经来的时候，她上厕所连个隔断都没有。 夏天的时候，很臭很脏，蛆⾍到处爬。⼥孩⼦⼜⽐较胆⼩，那些蛆⾍爬出来的时候，她们是什么样的⼼情？孩⼦们因为打闹玩闹，踩到粪坑⾥⾯都有的。后⾯的储粪池也是⼀个安全隐患，有些储粪池⼀⽶多深，如果没有盖，孩⼦们绝对是可能掉进去的。⼀旦下⾬，孩⼦们得⾃⼰拿砖头来垫，摆成⼀条⼩路进去。有的孩⼦说上学期间不想喝⽔，为了尽量少⽤厕所。 这样的厕所不利于孩⼦们的健康，⼤家都知道粪⼝传播疾病是农村很常⻅的疾病传播途径。⺠众大多认为吃不饱饭是农村孩⼦身体矮⼩的原因。但如果厕所不⼲净，病从⼝⼊，孩⼦们得了肠道寄生虫病，吃再好的午餐，中餐，早餐，也是⻓不⾼的。 很多学校和地⽅教育局没有意识到校厕需要改善。在财政拨给学校的预算⾥，据我了解，通常没有⽤于校厕建设的专项资⾦，都是⽐较笼统的造建资⾦。国内的教育部⻔，花钱的优先级通常是教学楼，综合楼，⻝堂，操场……做到最后，厕所快塌了，再不做学⽣安全就会受影响了，才会拨⼀笔钱建新校厕，但是建出来的厕所还是旱厕，这是⼀个蛮常⻅的问题。为什么呢？没有清楚认识卫生厕所的重要性。 新建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中，往往很多也没有设计厕所。晚上，寝室出于管理需要会锁⻔，学⽣们甚⾄要在宿舍⾥的夜壶⾥⽅便，到早上才能倒掉，寝室卫⽣也受到影响。 我们作为公益组织与教育局合作，常常被问到，能不能捐⼀些其它东⻄。⽐如，图书馆需要帮忙，电教设备也需要⼀点，能不能捐⼀个体育设施给我们？⾛访的时候，我们⻅过⼀个学校，这个学校有⼤概30个画板，有成批的体育器材，有科学实验室。但厕所竟然是露天的。同样是旱厕，但后⾯竟然没有储粪池，露天排放之后，由村⺠养的⼤概四、五头⿊猪来把那些粪便吃掉。 这是⾮常典型的⼀个实例。校⽅没有跟之前遇到的捐赠⽅提出请求建个厕所，很多捐赠⽅也没有想到给学校建个厕所。我们还遇到⼀位校⻓，他说你们来做什么的？我们说，捐厕所的。他当时第⼀表情……我们看出来他没有意识到厕所要帮忙。但他们学校的厕所，同样是旱厕，卫⽣情况也⽐较差。学⽣们把饮料瓶都丢在储粪池和蹲坑⾥。 其实，使用传统的旱厕也未必便宜。我们接触到⼀个规模较⼤的学校，有将近八百多师生。他们每两个⽉都要花⼀千块钱去清理学校的储粪池。对于⼀个资产不多的学校，这真是很⼤的负担。但学校没有办法，因为学校本身没有钱，也没有⼈给它出钱盖⼀个化粪池。这笔先期投资由谁来出，是个问题。 孩子们和旧旱厕 
新校厕中洗手的孩子们 孩子们用上了新校厕   5 每次新的校厕完工，我们都会回访周边的项目学校。如果有暑期培训，时间允许的话，我也会跟着在学校待⼏天，⼀直到培训结束。 在回访和培训期间，我接触到许多学⽣。那些孩⼦们是这个项⽬中最开⼼的⼈。孩⼦们都很积极地打扫厕所——过去不是打扫不⼲净，只是厕所条件太差了，旱厕满地都是泥⼟，到处都是粪⽔，让孩⼦们怎么打扫？只能把地上的纸捡⼀下，扔到蹲坑⾥⾯⽽已。 现在，我们做的厕所是有瓷砖的，就算脏了，统⼀打扫⼀遍⼜焕然⼀新了。校长、老师们会组织学⽣定期做⼤扫除。孩⼦们使⽤⼲净的厕所和肮脏的厕所，他们的⾏为习惯是截然不同的。 家⻓也很感谢我们。有些家⻓说，做梦都没想到农村的孩⼦能先使用上和城市里一样的卫⽣厕所，感觉蛮幸运的。农村的周边和其它学校都没有，但他的孩⼦的学校有，他们真的很感激。他们⾮常积极地肯定这件事情。家⻓们说，虽然⾃⼰是农⺠，但也能认识到卫⽣厕所的必要，⽤了就知道不⼀样。 有个很有趣的事情，许多校⻓现在的问题是，学校是不给外⼈进的，⽽暑假的时候很多村⺠们想去学校上厕所。出于安全考虑，学校只好装了个铁⻔。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村⺠对卫⽣厕所的需求和渴望。 建设校厕，我们的希望是由学校影响学⽣，由学⽣影响家庭，再由家庭影响社区。尽管我们现在还没有⾜够的培训资源和资⾦在乡村中普及厕所卫⽣，但已经产⽣了⼀些影响。 在中国⺠众的消费观念⾥，有了钱会先买⼿机，电脑，买⻋，把⾃⼰家⾥的⼤⻔修得看起来很像样，但家里的厕所可能只是在院子外⼀个很⼩的⻆落，⼀个⼩棚⼦⽽已，甚⾄是露天的。千百年，⼤家都习惯了，即使在现在的消费意识中，厕所也只是⼀个⽤来盛装粪便的垃圾桶，不是对健康有益的设施。 通过我们的介绍，很多家⻓意识到，厕所不仅影响到“脸⾯”，更会影响到孩⼦们的健康，他们的观念就转变了，愿意拿出⼀部分钱来改善⾃⼰家⾥的厕所。有些学校的校⻓跟我讲，不少家⻓已经把家⾥的储粪池厕所改造了，专⻔修了化粪池。 ⽬前，国内的乡村中开始有统⼀修建卫⽣厕所的趋势。设施完善，但是卫⽣状况很差。因为村⺠们厕所卫⽣素养普遍不⾼，把它当作公众设施来⽤，没有专业⼈员管理，也没有给村⺠做厕卫习惯养成培训，造成公共厕所的状况出奇地差。在后期，如果资⾦允许，我们也愿意在这些试点学校的周边跟村委会合作，为村⺠们做⼀些卫⽣厕所的知识普及。 WTO能捐赠的校厕还是很少的。全国单单⼩学就有⼏⼗万所，我们能覆盖的连0.00001%都不到。其他公益组织和中国政府也做了很多⼯作，但是中国太⼤了，⼀夜之间改变是不可能的。 其实，能做多少厕所不是关键，哪怕只有15座，后续我们跟进，⼀直完善它，不断地宣传它。我觉得也⾜够了。我们希望它能带动⼀场改善中国⺠众厕所卫生思想观念的运动。 孩子们在干净的新校厕中  我希望有更多愿意为农村学生校厕改善提供帮助的热心人士联系我们，并加入我们的行动。电子邮箱：bailin@worldtoilet.org

—— 完 —— 题图：孩子们与捐赠的集装箱校厕。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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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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