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谌旭彬

昨天推送了文章《关于巴黎圣母院和圆明园，有三件事情必须说清楚》，后台收到两个有意思的小问题。这里简略回答一下。

一、为什么很多人张口就是“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

确实，在中文纸媒和互联网上，常常可以见到“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这种错误的说法。

放火烧掉圆明园的，明明是1860年的英法联军。

图：2014年出版的某儿童读物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比如口误/笔误，有些人其实知道火烧圆明园的是英法联军，但会不经意说成/写成八国联军。也有一些人，可能是确实搞不清楚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的区别。

这当中，还有一个原因不容忽视——学术界确实有过“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这种说法。

比如，2008年《圆明园》学刊第八期（纪念圆明园建园300周年特刊）曾刊文称：

“因为清政府的闭关自守与腐败无能，一八六零年，（圆明园）毁于英法联军之手，一九零零年再遭八国联军焚毁，圆明园的毁灭在中国人民的心灵上,留下刀砍斧凿般的印记。”①

1860年遭英法联军劫掠焚烧之后，圆明园绝大多数建筑被毁，花草树木也遭到严重损害。不过仍有小部分中国园林建筑和西洋楼建筑残存了下来。这些残存建筑，躲过了1860年，但没能躲过1900年。

所谓“一九零零年（圆明园）再遭八国联军焚毁”，其实际情形，可参考中国圆明园学会理事、学者王道成的说法：

“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圆明园又一次遭到破坏。残余的陈设被洗劫，幸存的建筑被拆毁，大量的古树被砍伐，圆明园被彻底摧毁。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材料证明八国联军破坏了圆明园。有的学者在自己的著作中则明确指出，破坏圆明园的是‘当时驻守西郊的一些八旗兵的散兵游勇、太监以及地痞恶霸’。我们虽然可以说没有八国联军的入侵，就不会有这些人的‘趁火打劫’，八国联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这些中华民族的不肖子孙干的事，总不能说是八国联军干的吧。”②

尽管破坏的主力是中国人，但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城这段时期，圆明园确实再次遭到了严重破坏。这一事实，显然有助于扩张“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之说的流传。

图：某儿童百科类书籍，载有“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残余建筑”的说法（右下角）

二、圆明园“万园之园”的称号从何而来？

在通俗历史读物里，这个问题一般是这样表述的：

“圆明园占地5000余亩、共有100多处景点。这座宏大的皇家园林集东西方园林艺术于一身，被西方世界誉为‘万园之园’。”

其实，“万园之园”这个说法，出自法国传教士王致诚（P.Jean-Denis Attiret）。他在1743年，也就是乾隆八年，给一位巴黎友人写了一封信。信中，王致诚用法语如此评价圆明园：

“Le Jardin  des Jardins，ou le Jardin par excellence.”④

这句话的大意是：圆明园是花园中的花园，无与伦比。

就笔者有限所见，至晚在1941年出版的《中国艺术史各论》中，王致诚的这句话已经被中文知识界翻译成了“万园之园”（见下图）。④

图：《中国艺术史各论》内文截图

对于“Jardin  des Jardins”一句被翻译成“万园之园”，中文知识界也有一些质疑。比如，建筑学者曾昭奋认为，这句话的原意“离‘万’字其修远矣” ⑤；另一位学者韩宝山也认为：

“原文为The Garden of Gardens（法文转英文），长久以来习惯译成‘万园之园’，似比原意夸张了许多。”⑥

“万园之园”是否较原文“Jardin  des Jardins”有所夸张，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完）

①金鉴，《圆明园最后一次毁坏》。

②王道成，《深入了解圆明园　精心建设圆明园——纪念圆明园建园300周年》。

③《耶稣会士通讯集》，第12册。

④冯贯一，《中国艺术史各论》，收录于《民国丛书》第二编（66），第213页。

⑤曾昭奋，《圆明园罹难一百四十年祭》。

⑥《建筑师》1991年第42期，第125页。这段议论，是韩宝山翻译奥斯瓦德.奚伦（Osvald Siren）所著《圆明园》一文时，在译文注释部分表达的个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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